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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奁琳琅第30节(2 / 2)


  谁知话音才落,就听花厅外的女使唤了声公爷,明妆心头一蹦,暗道没有这么巧吧!谁知一回头,果真见李判从天而降般站在帘外,吓得她舌根一麻,赶紧站了起来。

  “李判,你回来了……”她强颜欢笑,“可用饭了?我让人给你准备。”

  李宣凛脸上淡淡的,还是一贯守礼的样子,应了声,“用过了,小娘子不必张罗。”复又拱手作揖,“昨夜麻烦小娘子了,今日特意赶早回来,向小娘子致谢。”

  明妆忙摆手,“不麻烦,举手之劳罢了。不过你屋里看上去过于清冷了,我今日让人重新布置了一下,你回去看看,看喜不喜欢。”

  他道好,又向两位小娘颔首致意,转身返回跨院了。

  明妆看人出了月洞门,这才跌坐回来,难堪地抹了把面皮道:“险些羞死我!小娘怎么不给我提个醒,哪怕咳嗽一声也好啊。”

  惠小娘和兰小娘很无辜,“咱们没朝外看,不知道李判是什么时候来的。”

  明妆这回是没有心思吃饭了,捧着脸开始自欺欺人,“我刚才嗓门不高,说不定他没听见……对,肯定没听见,所以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惠小娘和兰小娘交换了下眼色,一个孩子,扬言嫁不了仪王就嫁他,作为有了阅历的男人来说,即便心下震动,也不会像少年人一样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兰小娘说:“快吃饭,吃完了我去准备烧栗子,小娘子有了借口过去瞧他,再探一探他有没有听见。”

  于是胡乱扒了两口,饭罢跟着兰小娘去了厨房,看她准备好熟栗子,将白蜜和桂花糖放进砂锅里熬煮,煮成厚厚的糖稀,然后把剥好的栗子肉加进去翻滚,取出来的时候糖稀变成硬壳,那烧栗子就个个晶亮,放在食盒里十分赏心悦目。

  兰小娘盖上盒盖,递到明妆手里,“我就帮你到这儿了,小娘子要是担心,干脆自己同李判说破了,不过是和我们的玩笑话,请他不要放在心上。”

  明妆点头不迭,其实有点愧疚,人家处处帮她,她却开这样的玩笑,亵渎了他的一片仁义。

  紧紧扣着手里的梅红匣儿,她一步一蹭进跨院,远远见橘春和新冬站在廊上,发现了她,忙上来纳福请安。

  明妆纳罕,“你们不在屋里伺候,怎么上外头来了?”

  新冬为难地朝上房望了眼,“公爷不要我们伺候,让我们回东园。可我们是听了小娘子的令来的,不敢随意回去,小娘子瞧……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呀?”

  明妆也觉得有点难办,想了想让她们且在这里等着,自己进去与李判商量商量。

  迈进门槛,就见他在书案后坐着,换了一身便服,很有家常的味道。大约察觉她进来了,抬眼一顾,那眸中光华万千,转眼又沉寂下来,化成了湖畔融融的春波。

  第40章

  “那两个女使, 是我院里的一等女使,平时办事很利落,人也干净周正,所以派她们过来, 好侍奉茶水穿戴。”明妆言笑晏晏, 把手里的匣子放在了他面前,“李判, 留下她们吧, 小厮不及女使细心周到, 等你习惯了她们伺候, 就不会觉得不自在了。”

  他还是不答应,“我这里进进出出全是武将,有女使在,很不方便。”

  明妆说没关系,“人多的时候让她们退下, 回东边园子里来也可以, 不会打搅你的。你瞧, 像昨日你多喝了两杯, 有女使在,就能妥帖安顿你, 短了什么,也会上我那里要去, 不会到了紧要关头缺这少那的, 弄得处处不便利。”

  她实在坚持, 他也没有办法, 只得颔首道:“那就让她们在外间伺候吧, 近身的事, 有七斗就行了。”

  所以李判真是个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人啊,如今年月当上国公的,哪个院子里没有十个八个女使,只有他,支使着一个半大的小厮,日子过得干巴巴。

  反正他答应留下那两个女使就好,揭开了梅红匣儿的盖子往前推了推,明妆道:“兰小娘刚做的烧栗子,你尝尝吧,可好吃了。”

  他低头看,那是姑娘家爱吃的珑缠茶果,糖太多,并不合他的意,但她满怀希冀地望着他,他也不好推辞,便搁笔净手,捏了一个放进嘴里。一阵香甜从舌尖弥漫开,果真如他想的一样甜,她笑着追问好吃么,他唯有领情,说甚是好吃。

  “还有我给你布置的屋子。”明妆邀功似的领他看,“这帘子,这被褥,都是我命人新筹备的,很花了点心思,你可喜欢啊?”

  李宣凛有些说不出话来,帘子是落花流水纹的,被褥是满池娇的,最为致命被褥还是水红色,当他头一眼看见这内寝,以为误入了姑娘的闺房,就算第 二眼再复看,也依旧觉得十分为难。

  抬了抬手指,他困难地指向那床被褥,“男人的床铺,其实用不着这么香软。”

  明妆却不以为然,“在军中不能高床软枕,逗留上京的这段时间可以过得好一些。这跨院久不住人,屋子里有生冷气息,我让人点了浓梅香,熏上两日,就会好许多的。”说着扭头又问他,“晚间熏被褥,你喜欢什么香?我们家有香药铺子,但凡你说得上来的,铺子里都有,让人过去取就是了。”

  李宣凛在这方面有些刻板,只说不用了,“武将活得没那么精细,走出去满身香气不像话。”

  明妆纳罕地看了他一眼,“我爹爹也是武将啊,每晚安置前,我阿娘都要让人熏被褥,爹爹就从来不曾嫌弃过。”

  明妆的母亲,是个温软的小妇人,即便跟随丈夫去了陕州,也照样过得十分精致。照阿娘的话说,女孩子要善待自己,那些小情调,小美好,是对活着最大的敬意。你可以过得贫寒,但不可以潦草,所以明妆也学着精致,煎茶要用惠山泉,再不济也得是天台竹沥水。至于晚间就寝之前被窝里熏香,其实满上京的贵女都是这么做的,只是李判家没有姐妹,他也不注重那些细节,没人仔细照料他,他就觉得那些小闲情,都是女孩子闺房里的无用功。

  可在李宣凛看来,大将军被褥里熏香,那是因为娶了亲。娶亲之后妇唱夫随是顺理成章的,自己现在这样,虽说爵位有了,也离开了洪桥子老宅,但终究缺了点什么,不能与大将军相提并论。

  不过这番心血还是要领情的,他郑重向明妆拱了拱手,“我搬到这里来,让小娘子忙前忙后,实在过意不去。那个被褥……已经置办得很好了,就用不着熏香了。”

  明妆却说不行,“ 焚香点茶,挂画插花,这是上京最时兴的东西,你要是觉得不耐烦,我替你张罗。选一款合适的香,不要太甜腻的,不要太辛辣的……青栀好不好?香味既高洁又凛冽,用在你身上香如其人,一定很相称。”

  不知她是有意恭维,还是肺腑之言,这话像清风过境,在平静的湖面上掠起了绵绵涟漪。他抿唇笑了笑,“我就当小娘子在夸我吧。”

  可见马屁功底还算过得去,明妆将手背在身后,微微拧动着身子,考虑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澄清一下刚才的小误会了。

  觑觑他,他的目光还在室内新鲜的布置上流连,她轻轻唤了声李判,“先前你来花厅的时候,我正和两位小娘闲谈,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他明白过来,就是那句不嫁仪王就嫁李判,让她提心吊胆了半日吧。说实话,他当时乍一听,确实心头震动,但震动过后也不过一笑了之,怎么能把孩子的玩笑话当真呢。他受大将军临终托孤,答应过要像兄长对待妹妹一样看顾她,有时候她只是脱口而出,从未深思熟虑过,他如果和她较真……有多少话经得住仔细推敲,推敲之后,还能自在相处吗?

  因此他说没有,“我一来,小娘子不就看见我了吗,我并未听见你与两位小娘说了什么。”

  明妆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暗道还好、还好……还好他没有听见,那种糊涂话,听见了怕是要吓出病来了。

  自己对于李判的感情很复杂,以前遇见麻烦的时候想托他解决,总是献媚地唤一声李判哥哥,但在她心里,他比哥哥更有威严,即便他从来没有高声对她说过话,但当他站在面前,会给她无形的压迫感,她既依赖他,又畏惧他,既想亲近他,又小心翼翼害怕得罪了他。刚才那句无心之言要是被他听去,他一定觉得她不够矜重,也许心里还会低看她。一想到这个,简直五雷轰顶,越想越悔青了肠子,不知要准备多少掏心窝子的话,才能弥补这句戏言。

  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正兀自庆幸的时候,迎来他专注的目光,带着一点揶揄的味道问:“小娘子和两位小娘谈论了什么?难道是在谈论我?”

  “不不不……”明妆慌忙摆手,“就是……就是说起爹爹小时候的经历,还有……让兰小娘给我做烧栗子。”

  这个话题千万不能继续,说多了容易露馅,忙话锋一转,提起五日之后芝圆和高安郡王的婚宴,殷勤地问他,“你是去郡王府赴宴,还是去枢密使府上?”

  上京达官贵人之间的联姻,通常宾客是要两边随礼的,然后家中兵分两路,两边吃席。但因李宣凛没有成婚,拆分不出另一个人来两头周全,只能择一家赴宴。明妆想着,他是李家宗亲,大约是要去郡王府的,不想他沉吟了下,说去枢密使府,“我与汤枢使有军务上的往来,郡王府那头,自有我父亲和嫡母出席,我就不必过去了。”

  明妆听了大喜,“我也要赴汤家的宴,正好可以一块儿去。”

  他见她高兴,心里自然开阔,顺势应了声:“那可真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