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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2 / 2)


  那伙计一脸面瘫地说:“这位娘子,你自己犯了什么错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千缨懵懵回,“不过他的酒我可以拿走吧?我们一家人哪。”

  “随便。”伙计挥挥手,想要打发她走。

  力大无穷的千缨一手一坛,抱起酒就先出去了,两边都瞅了瞅,人流如梭,却是不见十七郎和许稷的身影。她叹口气,摇了摇头,便径直先往宣阳坊去。

  而许稷则被王夫南拽进一暗曲里,只有尽头一盏纸灯笼昏昏亮着。

  许稷被逼得贴墙而站,一脸的严肃与戒备:“千缨图好玩犯了错,我代她道歉,这件事请十七郎勿往心里去。”

  王夫南松了手,与她面对面站着,冷风从曲口灌进来,吹得光影晃动,他脸上的神情也是难辨。

  “前两天我去了一趟昭应。”他平静地开了口。

  “是吗,为什么去呢?”许稷抬起头,坦坦荡荡地回问。

  “我去你家,遇见了大郎。大郎说你阿爷阿娘出远门去了。你知道他们为何要走吗?”

  许稷平静地说:“我阿爷认为大限不远,但他不想死在昭应,便与我阿娘一起往西去。若你觉得奇怪,我也没甚么话好解释,我们家对死亡这件事的看法一直如此。”她顿了顿,昂着僵硬的脖子又问:“你去追我阿爷阿娘了吗?可是我阿爷与你说了甚么?”

  王夫南却避而不答,沉默着看她,眼眸里是许稷从未见过的复杂感情。许稷想往后退,可她无路可退。脊背紧紧贴着冷硬墙壁,皮肉都觉出疼来。

  与此同时,东市大街上还是人群熙攘,偶有粗制滥造的焰火声传来,引得一行人尖叫不已,但这暗曲中,却是路冷人寡一片静寂。

  同样人寡的还有皇城内各公廨,除了值宿官员,便只剩下尚书省内熬夜评卷的考策官,但此时公房内却并不平静。

  “黜落?你说说看他所陈有哪里不对?!商贾、军兵、吏治、僧道、税法……哪一条说得不对?若不给高等真是太可惜了!这样的人不用,吾朝还有何人可用?”苍颜白发的中书舍人指了答卷怒气难掩,他正是考制科时给许稷蜡烛的那位考策官。

  “孟 老,此非对错与否的问题。”坐在对面的另一位年轻考策官从定端坐,言辞里透着冷漠:“正因他说的都对,才不能给高第。试想此卷若初判给高第,之后呢?先是 呈政事堂审议,可此卷中却暗斥宰辅;就算能过政事堂,呈上御览,则又必经内侍省2,然此答卷后文矛头直指阉党干政,内侍省又岂会放过他?孟老想判高第的惜 才之心练某可以理解,但判高第是在害他无疑。”

  这位年轻的考策官正是侍御史练绘,他从头至尾端坐,有理有据说完,又补了一句结论:“此卷必须舍弃,才是给其出路。至于他考的另一科答卷,见解独到文采也是斐然,则可斟酌再判。”

  白发的中书舍人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考策官评卷需综合意见,绝无可能一人专断,讨论与争执故是常有之事。

  而两位考策官所争执的答卷,正是出自许稷之手。

  公房内重归安静,练绘浅吸一口气,合上了面前答卷。许稷啊许稷,该说他是聪明,还是冒进呢?

  策文写得倒是一片热忱,看得出其格局绝非只囿于比部那方寸地方,但做成这样,摆明了是不想得高第,但也不甘心被黜落,为此还特意考了两科?

  畿县是无法留位给他了,赵相公大约也会暂断了拉他入伙的念头。

  练绘想着想着,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户。

  至于在东市暗曲里对峙的王许二人,则对此事还一无所知。

  寒冷夜里,连呼吸也有了形状。呼出来的气成了白雾,很快又消失。大街上的欢笑像四更天梦境里的声音,远远的,不真切,嘤嘤嗡嗡又如三九天深夜里的蚊蚋盘旋。

  “我猜你不姓许,你也不是男儿身。”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卫嘉?”

  “我不明白十七郎在说甚么。”许稷的声音渗进夜色里,格外轻渺,格外冷。

  “不明白?那这是甚么……”素来不会拐弯抹角的王夫南骤然抬手搭住她脖颈,温暖的手指挑开她圆领袍里的白领子,触到那细薄又凉的皮肤,再触到那并不光滑的项绳。

  许稷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紧紧按住了他的手。

  ☆、第20章二零英雄血

  “如此紧张是因为被猜中了吗?”王夫南纵然手被许稷紧紧压着,也感受到了她的怒意,但仍旧面不改色,眸光风平浪静:“因是女儿身所以对我这样唐突的冒犯深感恼火,又因担心我认出你的项坠而慌张,是这样吗?”

  许 稷显然已是暴怒,一向无波无澜的脸上是不容质疑的恼火,回答则更是坚决:“十七郎,许某自问与你有些交情,但我们的交情还不到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的 地步。今日站在你面前的不论是男是女,是旧友还是新交,你此般行径都无礼至极。”她浅吸一口气,续道:“我松手,希望你也收回手。”

  她发怒也是言辞谨慎最后留有可商量的余地,可王夫南却偏偏不领这台阶。他无惧被骂“无礼唐突”,即便知道自己这样做非常过分,但为弄清楚此事,他宁愿做一次小人。

  “若我不打算收回呢?”

  “那你我从此两绝。”许稷虽个头上矮了他一截,气势却丝毫不输。她明白王夫南这样执着地要确认,这其中一定干系甚重;且她也知道,王夫南绝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他拉下脸来求证,自然是心中认定了九分,只剩这最后一分来求个定论。

  可他为何要求证?且从何得知卫嘉此名?又为何知道这项坠?联想起之前那匹他养了近二十年却忽然赁给她的马,许稷只觉思路理了更乱。

  比起已知的部分,她不清楚的部分只能是更多。

  她一句“从此两绝”未能吓跑王夫南,也没能得到他半点回应,内心底气遂开始坍塌,连用力压住他的手,也渐渐有些稳不住。

  与其放任这样丢了士气,不如迎面而上。她剑指迷雾利落划开:“十七郎到底为何想要求证?求证了对你对我又有甚么好处?既是没有好处的事,那就请收手!”

  “对不起,这件事于我很重要。”王夫南毫无避讳地注视着她。

  “能有甚么样的干系?事关生死吗?”许稷无法理解他的执着,她只察觉到她手掌下那只手越发烫,因挨靠太近,仿佛连脉搏跳动都能听得清楚。

  每一次跳动,都像死扣住她的咽喉。

  “是,事关生死。”他稍稍停顿,认真地说,“我得知道,卫将军是否还活着。”

  许稷呼吸短滞,眸光闪烁了一下:“我不知你说的是谁。”

  “卫将军不知道吗?”王夫南脸上看不到笑意,“左神策军将领卫征,你当真不知?”

  许稷被寒风吹得发抖,她无处可逃,几乎红了眼睛,于是索性拒绝回答。王夫南见她这般模样,知她快要失控,原本冷硬的姿态也松懈下来,他想是时候收回手了,可许稷却因太紧张,将他的手压得死死。

  她单薄双肩微微发抖,面色苍白,嚣张夜风将她花白的碎发吹散,王夫南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去替她理顺乱散头发,可她却别过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