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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荐轩辕(1 / 2)





  周度河面色如常, 高举酒杯。

  他指尖微伸, 手掌突然一颤,骨节往外暴凸,整条手臂在宽大袖袍中晃晃荡荡, 似乎连一杯酒都拿不稳。

  周度河的首席弟子察觉异状, 大惊失色道:“师父?”

  宴厅之内, 宾客三五成群,窃窃低语。古琴余音未歇, 琴师两指按于弦上,指腹缓慢揉捻, 奏出渐急渐促的曲调, 锵锵然如刀戈相击之声。

  这声音一紧一收,一收一紧,仿佛催命的魔音, 每一个节拍都重重敲打在周度河的死穴上。周度河使尽全身力气,扶住弟子的肩膀, 张口就说:“快走!”

  周度河练武几十年, 内功坚实,根基深厚。哪怕他垂死挣扎,也能挣扎好一阵子。他发觉自己状况不妙,本该立刻离席, 另寻一个地方好好调养才对。可他竟然不顾自身安危, 强行催动内力, 高声喊道:“快走!诸位武林正道……快走!”

  古琴曲调冗长, 断断续续,绵如蚕丝。周度河抬手堵上双耳,仍能听见丝丝入骨的琴音,他踉跄一步跪倒在地,口中呕出的脓血沾湿了掌门的道袍,溅上弟子的鞋尖。

  周度河的首席弟子怔然一瞬,目色发红,神色发狂:“师父!来人,来人啊!”

  众人皆惊。

  方才周度河说完“快走”,大多数宾客都没反应过来。在座的都是武林正派、名门子弟,尤其以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居多。类似江连舟这样的少年少女们,自小生长在高门大院,眼观光风霁月,耳听阳春白雪,哪里见识过江湖中的肮脏手段?现下,他们一个两个都吓傻了。

  江连舟扯住段无痕的袖子,忙问:“段兄,你说,周掌门怎么了?”他环顾四周,惊疑不定:“今晚怎的……连一个能做主的长辈都没有?”

  他话音未落,五毒教的几位长老拄着拐杖,疾步赶到周度河的身边。

  周度河的弟子们跪坐一圈。首席弟子额头渗出冷汗,勉强弯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十分恭敬道:“晚辈不才,特请几位长老救救我师父!”

  五毒教的长老马上回答:“应该的,应该的,贤侄莫要行此大礼。”

  周度河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气息越发微弱。五毒教的几位长老只能拽过周度河的手腕,掀开他的眼皮,只见他瞳孔放大,眼白泛青,候在一旁的江连舟突然接话:“周掌门已经……”

  已经死了。

  江连舟越细想,越觉得蹊跷。他扫眼看过段无痕,紧挨着段无痕站着,誓要和段无痕倒在同一块地方。他猜测,方才那一壶酒里一定有毒。所以,他喝了酒,说了些浑话,周度河喝了酒,干脆就两脚一蹬、驾鹤西去了。

  那段无痕呢?

  段无痕会不会有事?

  江连舟紧张道:“段兄,你可还安好?”

  段无痕没理他。

  这时的段无痕,高不可攀,贵不可言,颇有素日风姿。

  江连舟习惯了被段无痕无视。此前,段无痕对他温和有礼,有问必答,反倒叫他不自在了。更何况,目前周掌门突遭大难,宴会上群龙无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大事?

  江连舟似一棵扎根的青竹,静静地立定,直到他姐姐的身影出现在人群里。

  江连舟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名叫江采薇,年约二十,风姿昂然,名震大江南北。

  江采薇尊崇侠义,使得一手好刀法。她闯荡江湖时,总背着一把大刀,人送外号“刀下牡丹”。因为她长得美,武功强,家世又好,江湖中人把她比做“牡丹”,甚至有人日日夜夜追踪她,心甘情愿死在她刀下。

  说起来,江连舟好久没见过她了。今夜能在流光派宴席上,见到神出鬼没的姐姐,江连舟还是挺意外的。他顾不上和段无痕说话,仰头喊道:“姐姐!”

  他这一喊,点苍山一个弟子高呼:“刀下牡丹!那是江采薇,江大小姐!”

  流光派的弟子们一再确认:“刀下牡丹!是刀下牡丹,江大小姐!”

  江大小姐没有把刀背在背上。她握着刀柄,撞开人群,风风火火冲向段无痕。

  江连舟不太清楚他姐姐为什么跑得这么急。

  只见江采薇柳眉倒竖,脚下健步如飞,刀尖刮过地板,擦出“刺啦”的声响,扬起一阵金色火花。这骇人听闻的阵势,让江连舟感悟道:“段兄,我爹常说,你若是能做我江家的女婿就好了。你和我姐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论相貌、家世、武学、天赋……还是别的什么,我姐姐配你,你不亏吧?你看我姐姐这一套‘金相绝杀刀’,使得好不好?金光都带出来了,这是我们江家的独门绝学,一般人练不到这一层。”

  江连舟还没说完,江采薇劈刀一扫,斩破段无痕的一截衣袖。

  段无痕抱剑而起,飞入半空。他一句废话都没有,立刻拔剑出鞘。段家的侍卫们纷纷随主拔剑,华灯之下,闪出一片阴森寒光。

  高手过招,哪里容得下旁人搅局。附近的闲杂人等立刻退开,谁也不敢问事态缘由,江家和段家的争执谁敢插手?只有江连舟方寸大乱道:“姐姐?你在做甚!”

  江采薇站在房梁上,左手持刀,睥睨她的弟弟:“你看好了!”她刀尖向前,直指段无痕:“这个人,并不是段家少主。”

  室内无风,灯芯轻晃,江采薇盯着“段无痕”,目露寒意。她常年闯荡江湖,出招必然留有后手,从没栽过跟头。但是眼下,对上眼前这个人,她其实没有胜算。

  没有胜算,也要硬着头皮上。

  她旋身飞过,刀法精妙,反手一个剔骨削,几乎要刮断对手的一条腿。可惜,那人轻轻巧巧地避开了,纵跃间,剑锋挡住她的攻势,还把她的头发剃掉三寸。

  江采薇不仅没发怒,还异常镇定道:“这不是段家的功夫!你究竟是谁!”

  她一个用力,将手中大刀插入房梁中,朗声道:“真正的段无痕被千年玄铁锁住,关进了应天府的官宅。我虽不知道流光派有何用意,但你这个贼人,装作段无痕的模样,蒙蔽旁人,妖言惑众……”

  她凭借臂力,吊在半空中,而段无痕早已收剑回鞘,轻飘飘落在地面上,发带齐整,衣袖不染尘,端的是一副世家公子模样。

  比起今晚的段无痕,江连舟更相信他姐姐的判断。鬼使神差之下,江连舟壮着胆子走近段无痕,捧起段无痕的那张俊脸,使尽吃奶的力气揉了揉、捏了捏、掐了掐、搓了搓,这么糟蹋了好一阵子,段无痕也任由他糟蹋。

  这可真是,破天荒了。

  江连舟十分确定道:“不对,姐姐,他没有戴面具,这真是他的脸。”

  江采薇杏眼圆睁:“不可能!”

  段无痕一脚踹翻一张桌子,似乎他的一切耐心都被江家姐弟磨光了。他对在场众人说:“诸位,听我一言。为了自证清白,我不惜受辱蒙羞……”

  江连舟虽然没和段无痕讲过几句话。但是,他下意识地认为,段无痕不会用“受辱蒙羞”这种词。然而,他眼前的段无痕仍在侃侃而谈:“周度河掌门生死未卜,谭百清掌门行踪未定,今夜又不太平。我等身为武林中人,更应以身作则,稍加安顿,不应自乱阵脚,互相猜忌。”

  这句话,说得光明磊落,滴水不漏,其实意思就是,大家先各回各家,躲起来保命,不要乱猜凶手,引火上身。

  江连舟以为,在座诸位大多是名门正派的年轻人,敢拼敢闯不怕死,一身正气留乾坤。怎料,五毒教长老便以“寻找谭掌门”为由,带着弟子们先行离开。随后,各门各派也都要离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