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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宇佐八幡神的预言(2 / 2)




身为九州探题的九州六国女王──改名为大友宗麟的大友义镇接连使出各种起死回生之策以突破毛利元就的大包围网。



为了守住最重要的据点‧博多,她指派「雷神」攻打筑前的立花山城;并在同时命令高桥家的吉弘镇理讨伐镇守太宰府岩屋城的高桥家。藉由这些行动,她向全九州豪族宣示,自己要与佐嘉龙造寺对抗。遭逢瓦解危机的大友家已经在主君‧大友宗麟的名下再次团结起来了。



大友军与毛利军争夺位于激战区‧立花山城的攻防战,无论进攻还是撤退战况都相当惨烈。



户次鉴连坐在家臣们扛著的轿子上大吼:「去死吧,去死吧」以有如猛鬼的气势冲进敌阵。当他一攻陷立花山城,小早川隆景就随即亲自率兵夺回了立花山城。而吉川元春则是抱持著必死决心,企图冲破大友军的包围网支援人在城内的妹妹。



大友家的主公‧大友宗麟展现出「一定要将毛利军逐出九州」的强韧意志。而大友军以成为传奇的雷神‧户次鉴连为首,全军有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异常强悍。



在毛利军这边,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赌上了「毛利两川」的智略与武名,誓言直到实现老父亲‧元就夺取博多的梦想为止绝不撤退。



两军僵持不下。



先前在门司城的攻防战中,小早川隆景接连用计暗算大友军而夺得精采的胜利;但这次却没有那么简单。尽管大友宗麟将军队交给户次鉴连,自己则是待在后方;但她还是一边强忍对战争的紧张,一边绞尽脑汁预测、反制,并一步步摧毁小早川隆景的计谋。



继承父亲谋略将才的小早川隆景之前没碰过自身计谋被逐一破解的状况。她此时终于知道拿出真本事的大友宗麟究竟有多强,同时也对这场战争可能永远无法分出胜负而感到害怕。



「哥哥过世后,我无法看出这个国家在战争结束后会呈现出什么样崭新风貌啊。」



原本就对战争造成的死亡感到痛心的小早川隆景之所以会对这场仗感到迷惘,陷入苦战这件事或许就是原因之一。



「隆景,你想太多了。只要专心上战场打胜仗就行了!」吉川元春为了帮内心动摇的妹妹加油打气,亲自向大友军挑起多次面对面战斗,只可惜「雷神」户次鉴连率领的敢死队过分顽强。面对乘坐轿子、手持别名「雷切」之名刀「千鸟」的户次鉴连,就连吉川元春也倍感棘手。



「将老夫抬到战场中央!害怕的人丢下老夫和轿子逃跑也没关系!」



那位老将即便遭受雷击,身体状况可以说一支脚已经踏进了棺材;但是他依旧双目圆睁,以凶恶表情吆喝指挥以吉弘镇理为首的年轻九州修罗。



大友宗麟的南蛮贸易政策带来的火枪与火药,其庞大数量也令毛利两川大吃一惊。西国的贸易集中在博多、长崎、平户。要是毛利无法控制博多的话,就无法准备规模如此庞大的军火。



两军在立花山城前的多多良川岸边战斗前后多达十八次,却没有一次分出决定性胜负。毛利方越来越难维持补给,而大友方也必须分出力量来防范以龙造寺为首的九州反大友势力,无法对毛利发动全面性攻势。



两军陷入所谓的「胶著状态」。无论是斗智斗力,双方都不分上下。



决定这次胜负的要素──就如同户次鉴连所说,是取决于「气势」的强弱。



「让两军在多多良川耗损更多人命是对的吗?但是我必须夺下父亲念兹在兹的博多。就算我无法想像未来的样貌也要这么做……我该如何是好?」正当小早川如此烦恼时。



为了战胜毛利元就,大友宗麟在几经考量与犹豫后──想出了一个残酷策略。



「尽管大内家在我弟弟‧盐乙丸这代被摧毁了,不过身为大内家一族的大内辉弘流亡到了丰后。我将大内家的家督之位授予大内辉弘,借给他大友水军,从周防登陆并攻占山口同时协助出云的尼子余党‧山中鹿之助起义,让她将山阴地区化为火海。只要位于毛利本土的中国地区东西两侧大乱,就可以孤立进军筑前的毛利两川并解决她们了。」



这原本是毛利元就用来打击大友家所采用的「扰乱之计」。宗麟只是发现可以用这招反过来对付毛利罢了。



然而,这却是一场派人送死的作战。



认清局势的大内辉弘已经放弃复兴大内家的想法,待在丰后受洗为天主教徒,一边凭吊灭亡的大内家族人,一边过著虔诚的隐居生活。他没有打仗的才能。说到底,宗麟的目的仅仅是打败筑前的毛利两川军与佐嘉的龙造寺军。大内辉弘与山中鹿之助两人不过是用来切断中国地区毛利本国与筑前毛利两川军联系的「弃子」。就像继承大内家的盐乙丸一样,大内辉弘与山中鹿之助最后应该会被毛利元就击败,甚至被斩首吧。况且宗麟这次必须把全部兵力投入九州的决战,她一开始就不打算,也没有那个余力派出援军。



藏身山阴的流浪武士‧山中鹿之助爽快地答应宗麟的提议。她说:「七难八苦。为了复兴尼子家,就算大友大人不说,我也打算与毛利家战斗到底。请尽管把我当成弃子吧!」鹿之助召集了尼子家余党,意气风发地准备武装起义。即便宗麟没有与鹿之助接触,民间也盛传她必定会为了复兴尼子家而起事,而事实上也是如此。鹿之助的武力可与吉川元春匹敌。宗麟心想,假设鹿之助起义失败,输给了毛利,她或许也能够存活下来。



不过,另一边的大内辉弘就没有鹿之助的武力。而且从他流亡到丰后投靠宗麟后,对宗麟而言,大内辉弘可说是代替亡弟‧盐乙丸的人物。他成为天主教徒,过著虔诚的信徒生活,也是为了代替受到家臣反对而无法受洗的宗麟,以南蛮的方式凭吊大内家的人、盐乙丸,以及死于「二阶崩之变」的盐市丸等人。



宗麟实在没有办法对大内辉弘说出「我想要你恢复武家身分攻打周防,然后死在那里」这番话。



不过,要是继续犹豫的话就会错失良机了。



一开始就知道宗麟援助山中鹿之助,并察觉到宗麟「计谋」内容的大内辉弘反倒急了。



他心想:再这样下去的话,宗麟大人永远都不会来找我的。



于是在某天夜晚,大内辉弘来到了宗麟面前。



「宗麟大人,我已经收下您十二分恩情。如今大友家正面临危急存亡之秋。请派我前往周防吧。为了解救大友家的危机,请您务必命令我出征吧。」



「如果这么做的话……你八成会面临盐乙丸的命运……就算如此你也无所谓吗?」



「我也听过斥责宗麟大人为『杀弟凶手』的传闻,但那只是一场误会。代替您接受天主教洗礼、舍弃俗世,在教会凭吊盐乙丸大人等人的我最清楚了。」



「不管怎么想,除了让尼子家与大友家余党在毛利本国制造混乱外,没有其他战胜毛利元就的方法了。现在是关乎大友家存亡的关键,不能再顾虑太多了。毕竟对手可是那个毛利元就……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你不是我宗麟的『弟弟』,或许你还有机会活下去。如果毛利元就在击垮你之前先过世,就可能弄假成真……复兴大内家。然而,我背负著『杀弟凶手』的命运。你能够生还的机率一定非常低啊……」



「宗麟大人说的命运是什么?您好像一直在畏惧某事啊。」



「无情让『弟弟』们去送死,并坐上九州女王的宝座。那就是我的命运啊。」



宗麟将「宇佐八幡神预言」说给了大内辉弘听。



大内辉弘在听著预言内容时看见了大友宗麟眼神游移不定的模样,于是下了一个决定。他沉痛地心想:原来发生了这种事。她一直受到这个预言折磨啊。辉弘察觉到,如果继续在多多良川与毛利打下去的话,宗麟的心肯定会崩溃的。经常在天主教教会与宗麟一起凭吊盐乙丸等人的辉弘很清楚宗麟的内心有多么纤细。



「感谢您告诉我这些事,宗麟大人。现在正是我回报您同意我流亡到丰后还能轻松隐居至今的恩情了。我这就前往周防带领大内家余党起义,并攻打山口。不用派援军给我了。」



「我原本是为了代替死去的盐乙丸而将你留在身边的,结果却……还是把你送去当弃子了。」



「别这么说,宗麟大人。我将继承盐乙丸大人的遗志前往山口。不过──您不需要把我当成『弟弟』。否则要是再有弟弟死去的话,想必会让您更悲伤的。况且我不过是流亡到大友家的一介武将。既然没有成为『弟弟』,预言就不会生效的。如果我能从这个绝境活下来,就可以让宗麟大人从『杀弟凶手』的预言中获得解放了。」



「你会死啊!不管是不是弟弟,你能活下来的机率太低了。」



「没关系的,宗麟大人。要是我没能回到周防,就忘了我吧。千万别把我算进您的『弟弟』里。我只是因为胆小才能够苟且偷生的。照理来说,在大内家灭亡时,我就该与盐乙丸大人一同赴死了……我只是回到该去的地方而已。」



山中鹿之助率领尼子十勇士在出云举兵,并攻打月山富田城。同一时间,大内辉弘则是指挥水军登陆周防,接著一路攻向山口。



趁著毛利元就在本国分身乏术、被孤立于筑前战线的毛利两川退路也遭到封锁的瞬间空档,以户次鉴连为首,大友家自傲的猛将们发动了总攻击,一口气击溃毛利家。



──这就是宗麟的起死回生之策。



然而,毛利元就的智谋,或者该说他对家人的亲情远远超过宗麟想像。元就的家族之爱甚至胜过了宗麟宁愿不择手段也要打赢战争的信念。



大友宗麟应该在她送去大内家的弟弟‧盐乙丸被毛利逼死后一蹶不振才对,没想到这次竟然愿意将大内家少爷送去当弃子──元就察觉到毛利两川很快就会被孤立在九州,并遭到大友军击败。他狼狈地说:「大友宗麟这个家伙。老夫还以为她永远只是个小孩子,没想到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成长到这种地步。那种成长动力也许是来自于坚决打倒老夫这个杀害盐乙丸的老头子的执著吧」自此元就只能放弃最后梦想,即夺取博多的念头。



隆元过世后,老夫是靠著气势还有执著才能够活到现在的。现在看来,老夫差不多要命尽于此了。败给大友宗麟后,老夫的人生就结束了。元就似乎体悟到了这点。他决定至少要让毛利两川活下去,就算因此使世人讥笑毛利元就这位「谋神」竟然在斗智时斗不过年纪轻轻的大友宗麟,他也在所不惜。



于是元就派出了使者前往筑前战线,严格命令准备抗战到底、企图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毛利两川姊妹即刻撤退。



『我们输了,放弃博多与立花山城吧。快点撤出筑前战场、回到周防,这场战争我们会一败涂地的。老夫的智谋输给大友宗麟了。那个过去只是一味畏惧恐怖乱世的小女孩如今已超越了老夫啊。吉川、小早川,你们别死了。千万要小心大友军自豪的火枪弹幕。无论是多有名的勇将、智将,只要遭逢火枪子弹,也与普通士兵无异。像那样不断投入南蛮兵器的大友宗麟……或许已经不是老夫这个老头子能够打赢的对象了。要是隆元还活著的话,毛利家至少还有机会夺取天下啊。』



这是老迈的毛利元就梦想破碎的瞬间。



毛利军──小早川隆景与吉川元春终于体认到父亲‧元就打算放弃一切,只能流下悔恨的泪水撤离九州。大友军的追击紧迫盯人,这是一场必须赌上性命的大撤退。



北九州的争战告一段落,博多牢牢掌握在大友宗麟的手中。



大友宗麟彻底战胜消灭大内家与尼子家,堪称是无敌的毛利元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九州六国女王。



然而,宗麟也再一次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大内辉弘并没有攻陷山口,结果败给了从九州撤回来的毛利军主力部队,战死了。



山中鹿之助也没能打下月山富田城,运气不好的她败给了毛利军。



毛利元就付出了代价,放弃九州,勉强在最后关头阻止了毛利家瓦解。不过,毛利家几乎等同永远封闭了进军博多之路。尽管在失去第二代家主‧隆元的时间点乾脆地放弃博多,这个决定让元就相当不甘心;不过毛利两川能够从修罗之国活著回来,这个事实也可以让这位老将安心了。



毛利家不可妄图天下。



在毛利两川、嫡子‧隆元的遗孤,即「第三代家主」毛利辉元的看顾下,毛利元就留下了这段遗言寿终正寝。



另一方面,如同宇佐八幡神的「预言」,稳稳坐上九州霸主宝座的大友宗麟心想──(尽管山中鹿之助念著「七难八苦」奇迹似脱离险境……但是大内辉弘还是撑不了多久就死了。我没有收他当弟弟,辉弘却还是面临和盐乙丸一样的命运。我明明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却还是派他到那种绝境,害死了他……我已经不能找藉口了。他等同是我宗麟亲手杀掉的啊)。



大友宗麟体会到弟弟被牺牲,唯有自己能够获得荣华富贵所造成的巨大失落感。同时著手打下统治筑前的新体制基础。



协助毛利发动谋反的筑前立花家与高桥家在这个时间点已经被大友军歼灭,必须指派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的家臣前来防守筑前。



另外,尽管毛利已经撤离九州,割据肥前佐嘉的野心家,自称「九州霸王」的龙造寺隆信却毫发无伤。他正默默地增强势力,等候大友、毛利混战时露出可趁之机。



于是宗麟便将筑前的防卫工作交给在赤八幡神社斥责过自己的两位忠臣。



「雷神」户次鉴连获得立花山城、受命防守博多,并继承了立花家的名号。



至于鉴连的年轻伙伴‧吉弘镇理则是得到宝满山城与岩屋城、受命防守太宰府,继承了高桥家。



深感责任重大的户次鉴连表示:「将立花山城交给老夫?遵命!公主大人,请安心!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奋战到底,甚至死后也会继续保护大友家的!」从此改名为「立花道雪」。不过,宗麟不是很清楚道雪这个名字的含义──



在战场上负责扛起雷神之轿的吉弘镇理也仿照道雪,将名字改成了「高桥绍运」。



顺带一提,立花道雪也是在这个时候强硬地将高桥绍运「女儿」,也就是以拥有大将之才于大友家闻名的高桥统虎招纳为自身女儿‧誾千代的「女婿」,并由她继承立花家的家督之位,而且还让统虎改穿男装,改名为「宗茂」。之所以改了这个名字,应该是为了从主公名字「宗麟」里面取一个字给她吧。至于「茂」字,则是有道雪赐予,还有宗茂自己挑选这两种说法。



宗麟也搞不懂立花道雪的这项「诡异行径」究竟有何意义。如果想让男子继承家督,一开始收养男孩子就好了……不过,她没有干涉立花道雪的做法。宗麟心想:立花道雪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尽管高桥绍运曾经多次拒绝这门婚事说:「你在想什么啊,竟然要两个女孩子结婚」但最后还是回说:「实在拗不过大叔,没办法了」勉强点头同意了。



再来就是位于佐嘉与筑前之间的筑后柳川城。该地是对抗龙造寺时最重要的据点。不过,这座柳川城是由对大友家忠心耿耿的义将‧蒲池宗雪镇守,不必担心会有谋反的情况。然而,蒲池宗雪的侠义之心太强,还曾经在龙造寺隆信被逐出肥前而颠沛流离时两度热情保护、照顾毫无关系的他。宗雪既是侍奉大友家的武士,也是一位乐于助人的侠士。如果蒲池宗雪没有为龙造寺隆信提供庇护,坐拥有马、大村等众多天主教大名的肥前早就完全臣服在宗麟名下了。



正因为蒲池宗雪是一位义将,所以他不可能背叛宗麟的。因此,宗麟没有做出将蒲池宗雪调离柳川城的蠢事。



(「预言」已然应验,我踏过弟弟们的尸首站上修罗之国的顶点了。害死盐乙丸、大内辉弘的仇人‧毛利元就也不在人世,已经没有理由战斗下去了……)



稳定筑前的统治体系后,宗麟如此鼓舞自己即将崩溃的心,同时决定将讨伐肥前的龙造寺隆信当成自己的最后一场战役。



「消灭龙造寺隆信、稳固北九州的统治后,应该就能够结束成天打仗的生活了。这次一定要让战争画下句点……」



不过,宗麟心中始终留著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就是那句「害死弟弟,成为九州女王」的宇佐八幡神预言。



盐市丸、盐乙丸,还有为了避免预言而没有收为弟弟、放在她身边代替盐乙丸的大内辉弘。直至目前为止,预言都应验了。



宗麟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跨越预言中「害死弟弟以获取荣耀」这段有如诅咒的命运。当靠著自身智谋战胜毛利元就后,她更相信自己能够克服这一切。拥有「龙造寺四天王」的龙造寺军固然勇猛,不过大友军也有著以立花道雪为首的善战修罗。厌恶战争的宗麟会对无冤无仇的龙造寺隆信宣战,是因为她抱持著「这次一定要战胜诅咒她克死弟弟的可恨预言」这样的想法,仅止如此。



因此宗麟指派立花道雪等身经百战的勇将率领大军包围佐嘉城里的龙造寺军,为了克服自身命运,也为了替这场「最后之战」做个完美收尾,鼓起了最后的勇气──将外甥‧八郎收为大友本家「弟弟」,改名为「大友亲贞」,命令他为指挥攻城战的新任统帅──



继承大友分家血脉的八郎和盐乙丸很相似,是位开朗活泼的少年。



在八郎突然不请自来的时候,宗麟原本想用「你的年纪还不能上战场」这番话在没有见面的情况下赶走他;不过在八郎表示:「我从大内辉弘大人手上接过了他的遗书」后,她才决定召见他。



大内辉弘在出发前往周防前曾经将写有关于「宇佐八幡神预言」内容的遗书交给八郎这位宗麟的外甥。辉弘在遗书里面表示,希望自己死后能由血缘与宗麟接近,又与过世之盐乙丸儿时容貌相仿的八郎继承他的遗志。



「自『二阶崩之变』以来,宗麟大人一直背负著『杀弟凶手』这样的污名!在下八郎一定会为您洗刷这项污名的!万一龙造寺被歼灭的话,就没有机会挽回名誉了!大内辉弘大人曾经说过,九州六国女王的权位无法拯救宗麟大人的心,得有人打破这个预言才行,因此还请容在下八郎斗胆从辉弘大人手中接下这个重责大任!」



宗麟不想糟蹋大内辉弘的「遗志」与八郎的意志,于是她下定决心,将此役当成是「最后之战」。



「请您将八郎收为弟弟吧!尽管至今成为宗麟大人弟弟的人都死了,不过在下绝对不会的!请让我称您为姊姊吧!」



年幼的八郎从懂事开始就一直憧憬著既美丽又纤细,同时内心也比任何人都寂寞的大友家当家。他露出了灿烂笑容向宗麟请求说:「在下可以保证的!」



真的跟小时候的盐乙丸好像啊──宗麟这么心想。



「盐乙丸与大内辉弘都曾经做过同样的保证,但结果却都像是被预言缠身般死去。八郎,你这次真的能向我保证不会那样吗?保证你绝对不会死?你能遵守和我宗麟的约定吗」



「是的。这次战役大友家完全占了上风,即便当上主帅也不用刻意出头,只要全权交给立花道雪大人指挥就可以了。请安心吧!」



「在战争里面没有绝对。万一被抓,你不会像盐乙丸一样切腹自尽吧?」



「是的!到时候我会哭著求饶!抛下武士的所有尊严,恳求对方饶我一命的!」



双方兵力差距悬殊。靠著残忍手段强行扩张领土的龙造寺隆信如今已经被孤立,大友军没有任何导致战败的要素。即便八郎当上主帅,那也只是名义上的职位。立花道雪等沙场老将已经完全包围佐嘉城,攻陷佐嘉城是迟早的事情。



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姊姊!这次您大可放心。就让在下八郎为姊姊称霸九州的伟业锦上添花吧!我这就出发!」



但就在宗麟指派八郎为主帅、派他出征的那天晚上,她赫然想起一件事。



耶稣对彼得说的预言是──「鸡叫以前,你会三次不认我」。为了避开宇佐八幡神预言,她没有收大内辉弘为弟弟。这么一来,八郎才是宗麟我的「第三位弟弟」啊。



唉,我又躲在后方避不出战,却让弟弟独自前往战场了──



(这样一来……状况简直和前几次没有两样……)



胸中涌出不安。



尽管宗麟派出使者想召回八郎,但却为时已晚。



抵达战场的八郎受到龙造寺隆信义妹‧锅岛直茂率领的敢死队突袭,很快就被擒住了。八郎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在龙造寺隆信一声令下无情地被砍下脑袋。



回到宗麟身边的,就只有放在桶子里面盖满盐巴的八郎首级──



看见眼前放著「弟弟」首级的桶子,受到无比打击的宗麟崩溃到泣不成声,歇斯底里地大喊:「我不要当大友家的家督了!我想出家!我不要在这个战国九州打仗了!」。



身为战国大名的大友宗麟在这个时候消失了。



她的内心彻底粉碎。



要是自称沙勿略弟子的传教士‧加斯帕尔没有造访丰后、没有向宗麟提议:「与织田信奈结盟,在日本打造神的王国吧。这正是沙勿略大人的梦想啊」宗麟恐怕会就此沦为废人了。



一旦日向的森林开始进攻,宗麟的荣耀就会走入历史──听到这段预言的加斯帕尔微笑著说:「前来毁灭你的军队是来自日向吧,那只要我们派出信仰天主教的士兵抢先一步征服日向就没问题了」他靠著话语控制心灵落入深邃黑暗的宗麟,让宗麟决定受洗为天主教大名,并在天孙降临之地‧日向打造异教城镇「牟志贺」。



当立花道雪等等支撑起大友家的老臣一阵哗然并抗议说:「日向乃日本起源的圣地啊!公主大人您打算将日本撕裂成两边吗?」「这样下去九州总有一天会落入南蛮人手里的,这样太糟糕了!」无奈此时宗麟已经成加斯帕尔的傀儡了。即使宇佐八幡神预言应验八成,宗麟成为了统治九州的女王,不过她却不觉得幸福──如果未来确定不变,那宗麟也会灭亡的。当日向的森林开始进攻,她这个鸡鸣之前三度不认弟弟的无情之人就会被毁灭的。既然如此──比起瑟缩等待最后时刻到来,还不如放弃自己内心、化为傀儡还比较好。



不过,宗麟的心仍然没有被填满──哪怕她接受天主教洗礼、举行弥撒、紧握玫瑰念珠、听著合唱团少年少女美妙的歌声、打造了梦幻之城,做了这么多事也是如此。也罢,拥有心灵只会使人承受无尽痛楚罢了。宗麟想要成为傀儡,想要当个疯狂信徒啊。她相信,只要饰演受人操控的傀儡,总有一天就可以真的成为无心之人了。



──直到她见到了「开启天岩户」。







大友宗麟真正追求的不是「宗教」或「神明」,而是人与人的联系及信赖。她在小时候遭到父亲背弃,受支持后母、义弟的半数家臣背叛,因此不愿意再相信他人。就在这个时候,一则宇佐八幡神预言害得宗麟内心半永久在「合理」与「不合理」、「现实」与「梦境」之间徘徊。会有这种状况,恐怕是预言中混入了敌对势力企图用来在大友家制造混乱的「诅咒」导致的。不管怎么做,宗麟都会因而受伤,也没有方法逃脱。她会如此倾心禅学、天主教,正是为了向宇佐八幡神以外的「神明」求助。然而,过分理智的她无法相信那些「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宗麟接连失去「弟弟」仅是偶然。预言并没有限制她的未来。这可以说是倒果为因。是宗麟自己被囚禁在名为预言的诅咒当中。为了打破预言的未来,她不断地向其挑战──而碰巧那些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在战国时代,战败主帅被杀或切腹自尽都不足为奇,更别说在这个连不杀公主武将规矩都没有的九州,甚至连男武将落败都极有可能丧命。



无论宗麟如何挑战预言,最后都只得到「失败」的结果。尽管是结果论,但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相良良晴,我不会求你成为我的弟弟。我已经放弃避免失去弟弟的命运……放弃避免杀死弟弟命运的束缚了。万一收了你当弟弟,你也会死的。时候快到了,我已经来到日向、打造出了牟志贺,明天早上就会进军高城。当日向的森林开始进攻──我就会因为预言实现而走入末日的。既然无法逃出这个命运,只有短短一晚也无妨,我好想……谈一场『恋爱』。」



宗麟跪在南蛮床上──手里的手枪抵著良晴的下颚柔声说:「拯救了织田信奈的你不会说出救不了我宗麟这种话吧?」。



「虽然有许多公主武将看见『开启天岩户』后发现,在这个乱世里面还有名为爱情的崭新生活方式……尽管有许许多多女孩子开始怀抱著终结乱世的梦想……不过天主教与爱情大不相同。上帝可以无限制地拯救所有人类。良晴,在这个世界你却只有一人啊。」



「要谈恋爱的话,没必要找我当对象吧?」



「有必要。我宗麟可是九州六国女王喔,许多人高攀不起的,所以我也无法与家臣相恋;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的天下霸主是女孩子。沙勿略大人也过世了,而且加斯帕尔大人还要我继续以九州处女王的身分统治下去,否则就无法获得南蛮诸国认同……相良良晴,还是说你知道有其他未来人来到了这个战国时代吗?」



「……我还没有碰过。」



良晴没有看过其他未来人。就他所知,拥有正确预知能力的人只有加斯帕尔,而且他也不是未来人,不过是个靠法术预测未来的术士罢了。



「『源氏物语』的光源氏与许多女人都有过一段情。你没有必要专情织田信奈一人吧。而且你还不是和小早川隆景互有情愫。就是那个与我宗麟为了争夺博多而展开多场殊死战的可恨女人。」



「我的确爱上过小早川小姐,不过那个时候我丧失了记忆。就是因为忘掉信奈的一切,我才能够走上不同于服侍织田家的人生啊。」



「那上杉谦信呢?就算只有一晚,你们也有独处过吧?我听说谦信还跟你接吻了呢。」



「那是为了救她脱离死亡深渊的关系啦。如果要解除一直扮演毗沙门天化身之谦信身上的毗沙门天诅咒……想让她恢复成『人』,就只有这个方法了。」



「哼,这样啊。你真的对女孩子很温柔呢,相良良晴。如果当初放著谦信不管,让她死去的话,织田信奈现在就不会遭逢险境了。」



「……是啊。但我的个性就是这样。」



「你不会说『在鸡鸣前一次也不会认那种女孩子』之类的话呢,好坚强啊。所以你才能够掳获至今坚决婉拒各方男性求爱的上杉谦信呢……那么,今晚在这里拯救我宗麟也无妨吧?还是你打算说:只有我是例外呢?」



如果做得到的话,还真希望你这么做啊。宗麟我太痛苦了,没办法再过著孤独的生活了。不过,良晴摇了摇头说:「我做不到」。



「宗麟,你只是因为在天主教信仰里面找不到救赎,才会转头想透过『爱情』寻求不同的救赎的。但是呢,所谓的爱……并不是那种东西……我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也没有和女孩子交往或谈恋爱的经验,所以没办法讲得很清楚。不过,要是你一直维持这种心态的话,无论向什么样的对象求取救赎,都绝对不可能满意的。只要你还活著,无论投身何种信仰、怀抱什么梦想,也不可能逃离自己啊。得到徒具形式的『爱情』,你也只会认为:『什么嘛,这种东西就是爱啊』而感到失望的。况且,你不是有立花道雪那群忠诚无比的家臣吗?」



「……很遗憾,我和家人、家臣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高墙。如果道雪是我父亲、绍运是我哥哥的话,那该有多好啊。若能生在立花一家,而不是大友家那种地方……」



「管他家臣、家人,没有差别啦!为什么你就不能信任自愿被雷击以向你宣示忠诚的道雪呢!?」



「我很感谢道雪的。但是!宗麟我没有让道雪献上忠诚的价值啊!道雪之所以会半身不遂,也是宗麟我的诅咒害的!要是我没有怀疑道雪……没有逼他在宇佐八幡神和我之间做出选择的话……」



「你错了,宗麟。道雪没有后悔啊。他是一位愿意将半边完好身驱献给你的忠臣。就是因为你一直这么厌恶自己、憎恨自己、诅咒自己,所以任何宗教、人物都救不了你的。」



「织田信奈是个只爱自己、只原谅自身作为的人吧!但即便是她,一旦亲手杀死了自己弟弟,就一定会变成你所讨厌的软弱女子的!」



「宗麟!你现在必须和自己搏斗啊!你应该像与毛利元就对抗时那样再次拿出勇气来!我的意思不是要你手执武器上场杀敌。我无法拯救人,神也是如此。谁也帮不了没有勇气与自己搏斗的人啊!无论是人还是神,我们只能在有心自救者的背后推一把啊!」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爱上无法让你尊敬的女人对吧!我就那么没有价值吗!」



宗麟不断地做出听不进他人忠告的言行,期待良晴对自己展现愤怒──反正他不会爱我的,倒不如让他恨到想揍我吧。



不过,良晴心底对宗麟的愤怒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



(宗麟生活得比信奈、小早川小姐、谦信还要痛苦,她也曾经被道雪责骂后决定勇于面对害死弟弟的命运。宗麟并非一开始就在逃避,而是奋勇挑战后落败,最后压力超越了极限……摧毁了她的心啊。)



想起宗麟至今的遭遇后,良晴突然查觉到(我第一次遇到信奈时,她也是像这样对周围所有人恶言相向,彷佛期望别人讨厌她似的)。这让良晴回忆起当时让人不忍卒睹的信奈身影。



然而,宗麟却有如了绝望的解读(对相良良晴而言,我连被他憎恨的价值都没有啊)。



「就算说谎也好,求求你今晚忘掉织田信奈,说你爱我吧!否则就只能开战了!你不是不希望岛津军与大友军打仗吗?那就快点这么做吧!」



「……宗麟,别再用那种话伤害自己了。再怎么装坏人,也不会让我对你失望的。」



不管如何恳求,良晴就是不愿拯救自己。实在是太悲惨、太难堪了。



宗麟──点燃了手枪的火绳。



「上帝爱所有人,却不对我说话。不过,凡人也只能爱一个人。为什么不选择我宗麟,而是织田信奈呢?相良良晴,如果想阻止高城圣战,那就只爱我一个人吧!如果做不到的话,就去死吧!」



良晴知道宗麟不会对自己开枪。听完宗麟的前半生后,他深知宗麟无法亲手杀人。尽管大友宗麟参与过很多战争,但却没有站上前线的经验。



该怎么做才能将宗麟迷失于黑暗中的心从名为预言的诅咒束缚当中解放呢。虽然大友宗麟希望求助于任何可以拯救她的人,但实际上却拒绝了所有人。她心怀恐惧,期待自己的末日来临、期待预言成真。不断害死弟弟造成的罪恶感难以抹灭,也将宗麟推上了自我毁灭一途。



如果是来到战国时代前的良晴,应该无法理解宗麟这位少女的想法。大概只会觉得她心里有病,并害怕被她所杀吧。



不过,当良晴融入这个时代、在战争中活了下来,并与信奈相遇、改变了信奈的命运后,良晴便可以听见宗麟的心声了。



置身残酷的乱世、失去所有的家人、无法再相信人或神的宗麟,她所追求的是能够拯救自己之人所拥有的「一切」,不过良晴已经有信奈这个恋人了,没办法用暂时的恋情拯救宗麟。这点与心中充满苦恼却足够「坚强」的上杉谦信、小早川隆景有著决定性的差异──



然而,今天才与宗麟相识的良晴无法成为宗麟最想要的「弟弟」。就算说服了义阳,向宗麟宣誓往后加入大友家、成为她的弟弟,相信宗麟也不会同意吧。因为对困在宇佐八幡神预言当中的宗麟而言,那就等同于确定「良晴之死」的「死亡宣誓」。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即使给宗麟一个徒具形式的吻,宗麟也不会获救的。



因为宗麟本人并不期望从命运当中获得解脱。



甚至应该说──宗麟似乎从一开始就期望被良晴拒绝,丧失她最后的希望。



「加斯帕尔期待你开枪射杀我,所以才会让我在牟志贺与你独处吧。若是我拒绝你,就可以使你发狂而开枪。如果我对只限一晚的要求妥协而抱了你,你将会因为状况没有改善而对现实失望,最后还是会开枪杀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死──这就是加斯帕尔的算计吧。不过,加斯帕尔到最后还是不懂你,你不会杀我的。那把枪里面没有子弹吧?」



良晴的猜测一半命中,一半落空。



「……你错了,枪里面有子弹。我承认自己没办法杀你。我一开始就决定,万一遭到拒绝就会开枪。我早知道只要这么做就能从痛苦中获得解放,内心就可以放松了;但是我没有下手的勇气。不过,你让我总算知道自己跟织田信奈有什么决定性差异了。这样的话──」



良晴暗叫不妙。脸色苍白的宗麟将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天主教徒不能自杀,所以枪里面没有子弹──良晴如此相信著。



(对了,宗麟没有衷心归依天主教啊!?)



良晴伸手想要夺下宗麟的手枪,然而为时已晚。她已经扣下扳机。枪声一响──



「……宗麟!?」



不过,就在宗麟开枪前的一瞬间,从微开的窗外射进一支箭,击中了枪身。



箭矢造成的冲击使宗麟手上的枪稍微晃了一下。



于是子弹擦过宗麟的太阳穴,打在天花板上。



「良晴大人都这么温柔了,别在那边一个人绝望,不要擅自了结生命啊──我不会让您那么做的!」



从馆外射箭的弓手──立花宗茂撞破玻璃窗滚进了宗麟的寝室。宗茂朝宗麟扑了上去,骑在了倒在地上、太阳穴还流著血的宗麟身上。接著──



「走开!相良良晴也爱不了我!连恨我的意思都没有!我已经不想再活了!别妨碍我……!」



「恕我拒绝!我的岳父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半身不遂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动怒了!我没办法原谅您这种打算用自杀方式逃离现实的做法!我要尽全力阻止您!失礼了!」



气到浑身发抖的立花宗茂朝宗麟脸上揍了一拳,顺势夺下了手枪。



这不是对主公应有的态度,也不可能受到饶恕。



良晴无法想像那位无比忠诚又堪称是完人的大少爷‧立花宗茂狠揍自己主公的模样。



「……呜……呜呜呜……宗茂……竟然打我……!?连你也放弃我了吗?」



不对,主公大人。我是在生气,但不是放弃您。我绝对不可能弃您不顾的──宗茂轻声在押著脸颊泪眼汪汪的宗麟耳边这么说道。



「本来擅自躲在外头是逾矩行径,不过因为黑田官兵卫大人命令我:『去警戒岛津刺客入侵,稍微打开窗子仔细听清楚那两人的对谈』所以在下才斗胆在馆外戒护的。」



「这样啊,原来是官兵卫的指示。就结果来看,此举刚好阻止宗麟自裁。真是太幸运了。」



良晴不禁这么说道,而宗茂点头回应:「看来如此」。



「不过,也因此让我听到主公大人的过去。真是太好了,我终于理解岳父大人的用意,也知道自该做什么了。主公大人,我们走吧。在下立花宗茂一定会打破宇佐八幡神的预言的。」



「……宗茂,你要……!?」



「是的。看来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若非相良良晴大人来到牟志贺,我一定不会在今晚获得这样的契机吧……这一定……就是命运啊。」



宗茂轻柔地抱起掩面痛哭的宗麟对良晴说:



「相良良晴大人。对您实在是很抱歉──主公大人即将启程进攻高城。她本人也会在黑田官兵卫大人的指挥下亲自站上前线。诅咒主公的预言恶梦必须得在因缘之地‧日向才能消除。我的岳父和老爹就是为了这个时刻才将我养育成这样的人啊。」



她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一个被培养成大友家栋梁的少爷武士,而像是一位刚刚失恋的少女。



「你是……立花……宗茂吧?」



「虽然您为了拯救织田信奈大人一直反对开战;但是,为了将我的……我们主公从命运当中解放出来,您可以同意在下出征吗?」



良晴很担心自己一旦支持宗茂的选择,就会坏了官兵卫的计画,进而使信奈的处境恶化;不过看来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撼动宗茂的决心。



「就算我反对,你还是会为了宗麟而出战吧」良晴如此回答,而宗茂点了头说:「相当抱歉」。



令人在意的是,原本拥有「武士」般精悍神情的宗茂为何会露出这种充满悲伤,但却又温柔无比的少女笑容呢──







整座牟志贺都忙著为隔天一早的出征做准备。



不过天生虚弱的宗麟没有熬夜的体力。



让宗麟睡去后──立花宗茂伫立在宗麟宅邸的庭园里面仰望夜空。



「宗茂,刚才谢谢你了。来点汤泡饭当宵夜吧。很好吃的喔。」



跑去厨房的良晴拿来一道奇特料理给宗茂。看在宗茂这个大户子弟眼中,这道料理就像是誾千代喂鸡用的饲料。这东西能称为料理吗……宗茂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这是什么啊?不要随便把汤汁浇在米饭上啊!我自己来!」



「唉呀,这道料理既简单又美味。士兵们打仗前都会用这个补充营养喔。」



真的吗?宗茂半信半疑地尝了生平第一口的汤泡饭。



「……唔……哇!?这、这是!?太、太好吃了……!汤汁的鲜味渗进了每粒米,感觉就像是在舌头上面化掉耶!?」



良晴随意站在宗茂身边,看向牟志贺的星空。在这个战国时代的日本,空气相当乾净,没有建筑阻碍星光。天空的繁星不计其数,甚至还能看见银河。



「你听到宗麟的预言后一直很烦恼的样子呢。我也不知道立花道雪会半身不遂是因为向宗麟宣示忠诚的缘故,宗茂会生气也是没办法的。不过,也多亏有你,才能够阻止宗麟想不开,谢谢了。」



「真、真不好意思。攻击主公本该切腹谢罪的。多亏主公大人宽宏大量,原谅了在下。」



「唉呀,那个时候宗茂的表情真的……很像人喔。看到真正的宗茂拥有感情还有自我意志,而且还会烦恼,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呢。因为你突然露女孩子的表情,那个,我觉得和你之间的距离比之前更近了。」



我的烦恼是今天才出现的──宗茂脱口说出了这番话。良晴愣了一下,赶忙追问:「咦?那是什么意思?」但宗茂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良晴大人只要答应主公大人的请求,给她仅限一夜的爱……应该就可以让主公大人暂时得到救赎了。我认为只要将主公大人变成您的傀儡,就可以阻止她出兵了。就像加斯帕尔用名为信仰的梦操控她一样,您也可以用爱情这样的梦来控制主公大人的。害怕在日向开战的主公大人甚至很期待如此。为什么您没有那么做呢?是因为不想背叛织田信奈大人吗?」



「当然也有这个原因,不过我觉得这只会把宗麟更往死角里面逼就是了。尽管立花道雪为了宗麟斩断雷神,她也没有因此从预言中获得自由。先不论双方如果动了仅此一夜的真感情,若只是演场戏,这样反而会让宗麟更绝望的。宗麟如今仍然困在无法保护弟弟、害得道雪半身不遂的罪恶感当中。她无法原谅自己。只要宗麟还憎恨自己的话,她就无法握住他人之手的。」



「……盐市丸大人的死造成的创伤果然还留在主公大人心中……对岳父的罪恶感也是……主公大人还能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吗?」



「这个嘛。对现在的宗麟来说,爱情与信仰都只是用来逃避眼前现实的迷幻药罢了。不论恋爱、家人、主仆,人际关系是建立在相互理解、彼此扶持之上。可以保护对方,却无法拯救他人。我们人类能做的,就只有在背后撑住即将倒下的伙伴啊。」



「所以您绝对不会对主公大人说:『我来救你』因为这句话虽然能拯救在本州被逼入绝境的织田信奈大人,但就等于对主公大人撒谎,将主公大人当成用完即丢的对象。您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呢。」



「宗麟如果不愿挺身应战,她静止的时间就不会再次动起来,而她也会无法得救的。天主教也好、『源氏物语』也好、修禅也罢,无论沉浸在什么梦境里,那都是别人提供的仿效品罢了。」



「……良晴大人,主公大人本来就很聪明,是预言孤立了她。而现在只有打破宇佐八幡神预言这条路了。」



良晴自言自语:就算要打破预言,宗麟也没有弟弟了。再说那个预言哪有什么深刻含意,不过是用些看似深奥的词句组成可以自由解释的预言来蛊惑人心罢了。预言就是这种程度的玩意儿。如果能让宗麟理解预言没有意义、也没有实际力量的话……但我还找不到方法啊。



「对未来人‧良晴大人而言或许真是如此。然而,对主公大人以及这个时代的我们来说,信仰、神明、预言,言灵真的很强大的。走,前往命运之地‧日向吧──如果能将主公大人从命运中解放出来的话,我……」



「宗茂?」



「……良晴大人。官兵卫大人打算怎么和岛津军交战呢?她说准备了上、中、下三种策略。」



「这个嘛。上策应该是抢先占领根白坂以切断岛津后援,藉此孤立高城吧。家久正在镇守高城。若是岛津三姊妹无法救援位居高城的家久,我想她们应该会乖乖认输吧。毕竟近卫大叔、我还有义阳都成为官兵卫的人质了。」



上策会成功吗?──宗茂一边吃著汤泡饭一边问道。



「应该不可能吧。即便明天一早就出发,用强行军的速度最多也只能抵达高城北岸,而岛津的后援部队会早一步到达位于南岸的根白坂,官兵卫也深知这点。尽管只要在重新编组部队这个方面没花到时间或许就赶得上;但真要那么做的话,诸将就有可能不顾官兵卫命令径自与岛津交战,进而导致战术失败,所以官兵卫才会特别耗费时间重新编组军队,好让自己的战术得以充分发挥啊。」



「那官兵卫大人真正想实现的策略……是中策还是下策呢?」



「中策是主要目标,下策应该是中策失败时的备案吧。既然称为下策,就是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采用的策略啊。」



我的脑筋不好,猜不出那些策略的内容。不过,就算去问现在的官兵卫,她也不会透露吧──叹著气的良晴如此说道。



「不论她采用中策还是下策,两军一开战就会造成双方士兵伤亡,相信龙造寺军也会顺势起兵吧。」



「是的。宗麟在对上毛利时陷入苦战,原因之一就是毛利经常与龙造寺联手,各自从东、西两侧发动夹攻。一旦大友与岛津开战,应该就会给予龙造寺趁隙作乱的机会吧。」



「不过,龙造寺家统治的佐嘉城与主公大人的本国丰后隔著筑后还有筑前。筑前有岳父大人和老爹在,筑后的柳川城则是有蒲池宗雪的嫡子坐镇。如果只论防守的话,我认为还可以撑上一段时日的。」



「短时间还行。他们应该没办法撑太久对吧。」



「虽然我也没办法预测,不过官兵卫大人的目标应该是中策吧。下策八成是连我都能想到的策略,我心里也约略有个底了。军师大人她或许……一定是那样。如此一来良晴大人就会──」



宗茂望著夜空一会儿,低声说了句「星星好美啊」,随后便抿上了嘴。



「……是啊,的确很美。不过宗茂,下策的内容是什么?你有什么想法?我还没猜到耶。」



「良晴大人。汤泡饭固然好吃,不过打仗前还是该吃肉才行。我去抓点配菜来!」



「配菜?那只日向土鸡吗?要吃掉飘飘的话未免太可怜了。虽然好像很好吃,不过它很喜欢誾千代耶。」



「嗯,因为会惹誾千代大人生气,所以我没有打算吃鸡。要吃的是飞在空中的鸟。」



坐在良晴身边的宗茂朝夜空射出一箭。她用的是良晴怎么样也拉不开的强弓。啪的一声,被射中的鸟掉到了宗茂腿上。



「实在很对不起,鸟先生。请让我们享用你吧。南无八幡大菩萨……好了,开始烤吧?」



「好强!?因、因为你射出的箭我一支也躲不过,所以我已经知道宗茂的射箭技术很厉害了……没想到你的臂力、视力、技术都强得跟神一样耶!」



请不要那么惊讶。就算扮成男武士,姑且还是个女孩子,我会不好意思的……宗茂不满地说道。



「对喔。抱歉抱歉。」



当两人饱餐一顿烤鸟肉后──



「……良晴大人……我可以说些丧气话吗?」



像是要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地露出紧绷表情,宗茂注视著良晴的双眼。她的肩膀则是不断地微微颤抖。



「我很害怕初次上阵。明明是为了战死才努力修行至今的,但是真的要打仗的时候却变得很怕死呢。良晴大人,您第一次出阵的时候会胆怯吗?您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上战场的?不会觉得突然从未来被召唤到这个战国时代很没有道理吗?」



「……当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被丢在战场上了,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喔。不过,在我面前,有位救了我的贵人被流弹打死……是了位名叫木下藤吉郎的大叔。刚开始我是打算代替他活下去的。然而,从途中开始,我就凭自己的意志决定要为了实现信奈的梦想而战了。」



「您真是坚强。尽管不会使剑,但仍是一名勇士。我……很憧憬您。」



「我一点也不强啦。会让你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我遇到信奈这些志同道合的伙伴,不过现今人在本州的信奈……她所剩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明天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只要能够阻止高城一役爆发,我──」



「我也支持您。我想在战场上保护您的安危。不,我一定会保护您的。」



「唉呀,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躲球阿良喔。至今已经闪过无数次箭矢,没有受过一次致命伤。除了宗茂的箭外,大部分的箭我都躲得掉喔。没问题的。不过一被宗茂盯上的话就完了。你真的是『西国无双』啊。竟然能够锻炼到这种地步,真是了不起耶。」



「呵呵,多谢夸奖。但是……我贯彻自身目标的结果,不仅有可能保护您,也有可能阻碍您援助织田信奈大人……在战场上,凡事都只有一线之隔。我也只能祈祷,希望事情不会这么演变了。」



「是啊,也可能会变成那样。没关系。人不是傀儡,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而战嘛。」



「……您……」



「不过呢,宗茂。即便大家走的路都不同,只要能达到相同的目的地就够了,你要记住这点喔。一定会成功的。我可是贪心到非得捡起所有果实才愿意善罢干休呢。」



「是的!让我们彼此贯彻自身信念吧!」



良晴大人。人一旦有了感情,有了自己的梦想,拥了自己的意志……就会产生苦恼呢──宗茂凝视著星空笑著说道。



「天快亮了。不好意思,请让我再帮您戴上木枷。抵达战场前还请您忍耐一下……」



「喔、好的。怎么了,宗茂?」



「……真不可思议。我的力气明明比您大,大到可以拉满强弓,可是良晴大人的手……是一双男人的手呢。」



「宗茂?」



她露出眼看著就要崩溃的哀伤神情,感觉上就像是宗麟的双胞胎妹妹──



「真不可思议。过去我没有特别注意男人的手。您看过誾千代大人对我做的『抓胸修行』吧?」



「啊,有的。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当岳父大人向老爹提议招我当女婿,将我当成『立花家的男子』养育成人,并由他们两人严格锻炼我,以便成为主公的义弟时,老爹曾经和岳父大人讨论过女儿身的我究竟能否彻底当个男性武士。」



于是岳父大人就对我做了测试──宗茂红著脸说。



「现、现在回想起来,那、那件事还是让我感觉很丢脸。岳父大人某天突然抓住我的胸部。当时的我还是个连感情都没有开窍的小孩,不懂得什么叫害羞,只是笑著说:『您在做什么啊』。」



当时的我……?宗茂现在不是还不瞭解恋爱吗?跟我第一次见到你的说法不太一样耶?──良晴歪著头疑惑地发问。不过,有点羞怯的宗茂继续说下去,彷佛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与良晴单独聊天了。



「看著即使胸部被抓住也没有排斥的我,岳父大人说:『喔喔,心跳没加快,脸也没红!你有身为男儿的胆识和良好素质啊!现在就来我家当女婿吧!』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誾千代大人用修行的名义抓我胸部的景象。尽管岳父大人现在不会那么做了……不过他后来提过……如果当时我意识到『被男人抓住胸部』而脸红……或是心跳加快……他就会放弃把我当成男性养大的念头了。」



如果当时的我有著少女心。



我或许就不会成为立花家的女婿,也不会成为誾千代的丈夫了。



如此一来,今晚我就可以──



良晴发现宗茂的眼里泛著泪光。



「……命运……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样的分歧呢?良晴大人。」



我不知道,不过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对抗命运直到最后一刻吧──良晴回答。



良晴认为宗茂不是真的想成为男人。



也许她当时的确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而现在却有某件事改变了她。应该是当宗茂听著宗麟的过去时,她的内心产生变化吧,还是宗麟与良晴的对话改变了宗茂?那又是因为哪些话造成的呢?此时的良晴依旧无从得知。



「……天差不多要亮了。良晴大人。现在的我就算被男人碰到胸部是否还能保持冷静呢?我、我……无论如何都想确认这件事。」



「咦?这、这里没有其他男人……就、就只有我耶?」



「冒、冒犯了!虽然您还戴著枷锁,还请您稍微将手借在下一用。」



头垂得低低的宗茂红著脸将良晴的手压向自己的胸口。



接著她低声说:



「良晴大人……我的心脏……好像快爆炸了……胸口的悸动一直停不下来耶。」



硕大的泪珠不断满溢而出。



宗茂一边笑,一边流下了泪水。



「哈哈。真是抱歉,突然做了这么奇怪的事情。我初次上阵太紧张了。真的非常抱歉!」



「宗茂!?你怎么了?如果有事情瞒著我的话就说出来吧,是下策的内容吗?还是其他事情啊?」



就在两人身边──公鸡开始鸣啼。



朝阳缓缓升起。



「……很遗憾,时间到了。要是说出来的话,您一定会阻止我的。」



「宗茂!?」



宗茂身上一定有异状。正当良晴担心地将脸朝宗茂凑过去时──突然冒出一只鸡对准他的眼睛啄了过来。



同时腹部还被追加一记幼女头锤攻击。



「喂喂喂!别随便揉我誾千代丈夫的奶子啦──!你还把脸凑过去,是想要亲她对吧!飘飘,把这个奸夫收拾掉!」



「咕咕!」



「呀啊!?这两个家伙的攻击一点也不留情耶!痛痛痛痛痛!」



「啊啊,誾千代大人!?不、不是这样,你误会了!刚刚是『抓胸修行』啦!因为我害怕初次上阵,所以才会请良晴大人帮我加油打气……!」



「宗茂是大笨蛋~~!花心大萝卜~~!丈夫被男人抢走是何等奇耻大辱啊!相良良晴,你好歹应该抢我这个妻子吧!」



「谁要抢你这种小鬼头啊!虽然世人都说我是什么露璃魂还有什么幼稚园园长,但我才不是露璃魂!我是胸部星人啦!」



胸胸胸胸部星人是什么?噫!不要再摸了,好丢人──宗茂下意识挡住胸部。良晴则是惨叫:「啊!好久没有这样子说溜嘴了!」而誾千代则是大喊:「在各种意义上都要骂一声混蛋啦~~!」并发起狠来用头猛顶良晴下巴。



宗茂与良晴这段短暂的独处时光就这样结束了。就在良晴察觉到宗茂的决心、宗茂的命运之前──



然而,置身牟志贺的他就算有察觉,结果也不会改变吧。没有人可以让宗茂改变心意的。







「相良军的副将和军师初次见面关系就差到不行呢。黑田官兵卫,你为什么要让良晴与宗麟独处呢?如果良晴让宗麟改变主意、停止与岛津对决的话,你的野心就会失败喔。那个女人在加斯帕尔离开后精神变得更不稳定了。只要良晴推倒她,再说些甜言蜜语,一个晚上就可以让现在的宗麟任他摆布喔。」



被关在牢里的相良义阳对著在牢房外隔著栏杆监视著自己的黑田官兵卫提出质问。



「哼哼哼。相良良晴才没有那种胆量啦。他不会背叛织田信奈的。反倒是相良义阳你才是危险人物。要是给你机会和宗麟多聊一点,她才会改变想法啦──保住唯一妹妹的姊姊与守护不了好几位弟弟的姊姊,谁的话有说服力一目瞭然,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监视,不让你跟宗麟会面。只要宗麟的注意力放在良晴身上,她就不会传唤你了。」



坐在南蛮椅子上的官兵卫仔细描绘著高城地图,同时整个晚上都在监视相良义阳。



双方都是智者。就在她们互相用话试探对方时,时间正无情地流逝──



「黑田官兵卫。刚才外面传来枪声耶,没问题吗?该不会良晴被打中了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绝对不会饶了你的。」



「哼,没问题的。你和良晴都是拿来和岛津家交涉用的贵重人质。特别是相良良晴。我西默盎可是将军师生命全都赌在这次的计画上面了。」



「如果你没有打算放了我,就说一说你准备的上、中、下策吧。上策我知道是什么。中策与下策呢?反正间谍还有忍者都无法进入这座大牢,只告诉我也无妨吧。」



我不会说,也不会泄漏的──官兵卫坚定拒绝。



「啰嗦,官兵卫!快点给我说!听好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妨碍良晴的!不管你是不是曾经和良晴生死与共的伙伴,也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只要有危害到良晴,我就不会原谅你的!」



「……相良义阳。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说溜嘴而失败的;不过这次不同了。为了黑官一流的野心,我西默盎要背叛所有的同伴,绝对不参杂任何私情。」



「你打算让我和良晴远离战场、留在你身边吗!?这样也行。上了枷锁、脚镣也没关系,我会放声大叫的!我最擅长挑衅了。就算拔掉舌头,我也会继续喊下去的!你应该多少有受到一点良心苛责吧?就让我一点一点刺激你的良心吧!」



「……哼。你打算干扰我西默盎的集中力,进而影响指挥吗?不可能的。抵达高城战场后,我就会把你交给立花宗茂、转移到后方宗麟所在的大友军本阵。良晴也会被送到那边。若是一个不小心把相良姊弟带到前线的话,不是让你们逃走,就是会被岛津军抢回去的。战斗开始后,你和良晴这两个人质爱怎么聊就怎么聊吧。不过,要是胆敢逃跑的话,我就会杀了你们喔。」



「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要背叛良晴啊!我怎么想也想不透,告诉我原因啦!」



「真意外,当上相良军团副将还意气风发地离开人吉城,原来这样的你还挺情绪化的嘛,相良义阳。我本来还以为你拥有足以匹敌我西默盎的智谋而提高戒备呢。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不愧是那个相良良晴的祖先呢。哼。」



(天色已亮,时候到了。良晴……我离开人吉城、学会独立……但还是没办法为你这个弟弟做到什么啊……)义阳只能恨得牙痒痒地看著官兵卫离去,但那个背影却隐约有些凄凉。



(黑田官兵卫、加斯帕尔、锅岛直茂派出的叶隐忍群,这场大友与岛津的战争背后有某种事物在运作中,堪称是情报战的另一场战争。然而,身陷狱中的我没办法解开藏在后面的谜团。人在孤独时什么都办不到呢……无论拥有多么优秀的智谋,在这种没人理会的情况下根本没用啊。)



据说黑田官兵卫以前曾经在播磨被关入地牢,那份经验或许使得官兵卫在军师层面的自己快速成长吧。



刚从人吉城独立出来的我也能以这些孤独、恐惧为粮食,进而成长为扶持良晴的副将吗?我能够成为守护进退维谷之良晴的助力吗?



天亮了。



大友军──开始朝高城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