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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六 米吉多山(2 / 2)


「还有武田副将内藤修理!请别忘了我呀~!」



「馆主大人晚上的抱枕!高坂弹正前来报到~!」



「「……真田家的『双胞胎』来也……」」



明明就要开战了,武田四天王,以及真田家的「双胞胎」接连来到孤独的信玄身边。



「你、你们几个,回去前线。战斗就快要开始了啊。」



「这可不行!我高坂弹正带来相良良晴大人的传言!」



「相良良晴?是要指责我在岐阜杀死津田信澄的事吗?为什么不来找我,而是对高坂弹正说?」



「不!想必相良大人也很想询问馆主大人那件事吧。但是这次的传言并非此事……」



虽然那位皮肤黝黑的忍者再三叮咛我们不可对馆主大人说出口。不过我们四天王与「双胞胎」商量之后,全体一致决定如此重要的「大事」还是必须告知馆主大人──高坂弹正如此说道。



「大事?」



「是一些预言。相良大人是未来人。他似乎知晓各位公主武将们即将在这个关原发生的『命运』。相良大人打算改变我们武田公主武将们的『天运』──」



「那个男人已经超越了爱恨情仇,超越敌我的藩篱……他如此爱著织田信奈那位情人,却还是告诉我们各自的『未来』。」



「……他想救的不是别人,正是杀死津田信澄的武田家。相良大人打从心底……担心著我们……」



「之所以没有找我这位武田副将内藤修理,而是将那些话说给高坂弹正的原因,只要听过内容就能明白了。」



不对,他应该只是单纯忘记内藤的存在吧?每次不都是这样吗?──信玄虽然这么想著,不过四天王的表情与平常不同。比起曲直濑贝尔休宣告信玄的「性命」所剩无几的那个时候,看起来更为悲怆。大家都哭了。明明还没有公布「预言」的内容,她们却已经激动落泪。



「以前在小田原城与相良良晴相遇时,我就已经隐约察觉了。但是……」



「听到这么具体的内容,还是让人很难受啊!虽然我很想逃,但还是请您仔细听清楚,馆主大人!」



「相良良晴说『只要突击笹尾山,武田家的命运就完蛋了。武田四天王之中,高坂弹正以外的三人,真田家的「双胞胎」,以及跟随她们的士兵──全部会死。「命运」就是如此。为了帮助信奈获胜,我会以西军之将的身分战斗到最后一刻。所以我目前不会透漏更多资讯。虽然整个局面都在迫使武田骑兵队朝笹尾山展开突击,但还是希望你们重新考虑。一旦歼灭武田军,信奈也会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即使有一方将会获胜──即使唯有透过这场仗才能终结战国时代──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展开相互毁灭的杀戮战,选择走上其他的道路』。」



就在内藤昌丰对信玄转达良晴的话之后。



信玄没有怀疑良晴的话。这不是计谋也不是谎言,只是他盼望一同将织田信奈与武田家从「命运」之中拯救出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他身处不得不帮助织田信奈获胜的立场,却希望也能拯救杀害信奈弟弟的武田家。那家伙真的是无药可救的大笨蛋──信玄这么想著。



「那就是『变动天命之人』吗,勘助,要是变动天命之后,害织田信奈战败又有什么意义。相良良晴比你还少根筋呢。织田信奈的阵地里备有数量足以歼灭武田骑兵队的火绳枪。使用『中入』战术,不就等于告诉了我们那是诱使武田骑兵队自闯死地的陷阱吗。他对武田家担心过头,却忘记武田四天王都是能立刻做出那种结论的智将吗?」



她低声说著,忍不住想笑。



但是,她却笑不出来。



相良良晴果然知道。不是知道信玄重病缠身即将死于此地,而是知道武田家无法夺得「天下」,最后遭到毁灭的事。知道武田信玄的这一生,将会是沾满悲剧的白工一场。放逐父亲,害死妹妹们,逼迫弟弟切腹,甚至拋弃与上杉谦信之间无可取代的友情。只是为了成为最强,不断地战斗。也没能爱上他人,她没有那样的时间,不具拥有家人的资格。她舍不得花时间睡眠与进食而不断战斗,只为了成为配得上武田家当家这个地位的名将。她在川中岛之战与上杉谦信率领的越军大打一场,最后活了下来。付出难以计数的牺牲之后,终于将川中岛纳为武田领地。在三方原与德川军交战的时候,由于得到相良良晴的「建言」,克服了遭到暗杀,未能完成梦想就半途死去的「命运」。打下清洲城,甚至攻陷了岐阜城。最后只剩一仗了。明天,只要在关原战胜织田信奈──信玄就能站上她梦想中的高位。



四天王与真田家「双胞胎」。那是为了得到关原之战胜利而必须付出的「等价交换」。信玄的性命所剩无几,即使获胜也无法成为天下霸主。只能得到「天下最强」的称号。即使如此,她仍想强颜欢笑。然而信玄却哭了。她已经对自己的死看开了。天下霸主给德川家康当也无所谓。但是,派那些信玄从小培养,一直以来支持著她的武田公主武将们全部去送死,真的好吗──



「……我还是别打这场仗了。就算击败织田信奈,在濑田树立旗帜,到时候你们可能已经战死了……我们把堵住东山道的西军中入部队全数驱离,回到诹访吧……我会把武田家的家督之位让给四郎胜赖,然后你们将我的遗体沉入诹访的湖中……回到弥弥的身边……我……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人死去了……」



信玄不禁透漏了心声。变回温柔的「胜千代」的表情。但是马场信春那些四天王心中明白──「馆主大人的性命恐怕无法撑到回到诹访了」。



「万万不可逃跑!馆主大人!就算逃走,『命运』也会紧追不放!它很可能会透过与现在不同的方式,最后造就『武田家灭亡』的相同结局!但是,请您尽管放心!目前的状况与相良大人所知道的『历史』并非完全一致!我们武田四天王与真田家『双胞胎』将会共同开创武田的『命运』!」



「是的,没有错。现在仍然有改变武田家『命运』的可能性,馆主大人!」



「……为什么相良良晴会选择高坂弹正传话……请您仔细想想。」



「在相良良晴知道的『历史』之中,唯有高坂弹正活了下来。正如同其『逃跑弹正』外号。但是,此刻正是决定武田家命运的重要决战,高坂弹正不可能逃离战场。询问高坂弹正之后,得知她似乎赋予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活著以记录武田家历史的责任──馆主大人绝非不孝之人,也不是充满野心的冷酷武将。而是致力于使国家富足,努力在甲斐治水,使人民安居乐业,将家臣当成家人对待,与甲斐的人民一同欢笑哭泣的了不起君主。为了将那种『武田信玄的真正面貌』流传于后世,即使武田家的运势江河日下,即将走入灭亡,她也坚持活到最后一刻,完成史书『甲阳军鉴』。那就是高坂弹正原本的『命运』──」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信玄不禁脱口询问。



虽然她已经知道答案。



因为她们全都是蠢到无药可救的大笨蛋。



只要是为了武田信玄与武田家,她们不惜牺牲生命。不分家世,不管是否有血缘,信玄都将她们当成「武田家的家人」,与众人一同生活。即使年龄有差距,对于信玄而言,大家都是她的妹妹。



所以,她非常清楚。



相良良晴在四天王之中挑中最冷静,生存可能性最高的高坂弹正,对她表明「未来」,企图藉此改变武田家的「毁灭命运」。不只拯救织田信奈,也要拯救武田家。如果武田军打消突击笹尾山的计画,战况就会暂时陷入胶著,黑田官兵卫将及时赶上。如此一来,武田军或许就会放弃强行闯过关原的念头而撤退。只要让高坂弹正与四天王事先得知「毁灭」的「命运」──相良良晴就是将赌注压在这个微小的可能性上。令人遗憾的是,相良良晴并不知道信玄已经病入膏肓,性命所剩无几的秘密。他不知道武田军为什么这么急著发动决战,为什么不肯退却的真正原因。



到这个地步,相良良晴的善意全都造成了反效果。



良晴应该想也想不到,因为他告诉我「即将遭到枪击暗杀」的「未来」而克服「命运」的我其实身患致死之症。结果那个「命运」过不了多久就「收束」回原来的道路。



这不是谁的责任,而是武田家的「命运」──信玄这么想著。



「在下高坂弹正身为四天王之一,愿对笹尾山的织田阵地发动突击。即使不能完成『甲阳军鉴』也无所谓。只要凑齐了『风林火山』四个人,或许就能变动武田家的『天命』。过去我的老师,军师大人有言:相良良晴乃是『变动天命之人』──来自未来的相良大人具有那种力量。而那位相良大人为了变动武田家的『天命』,告知了『未来』。相良大人所知道的『历史』恐怕就不会实现。武田四天王『风林火山』将在决战之地全体到齐。一定能改变命运。」



高坂弹正表示自己希望与内藤等人一同战死沙场。



武田家家道中落之后,高坂一人独自存活,撰写「甲阳军鉴」的未来,会在高坂死于关原的那个瞬间得到改变。



在「风林火山」四天王全军覆没的那个时候。



应该可以四天王的性命,与武田家的「命运」做等价交换。



她就是这个意思。



内藤、马场、山县、「双胞胎」。



大家都将一缕的希望寄托在高坂的提案之上。



怎么这么笨。



你们又不是九州的修罗,想以全体战死的方法抵抗「天命」,根本毫无胜算。最后落得白白死去的机率太高了。既不合理,也对没有任何好处。一群大笨蛋,你们不都是山本勘助的弟子,都是他培养出来的智将吗──信玄不禁想要怒叱这些人。如果相良良晴知道我的病况,或许会对高坂说出不同的「建言」吧。不对,他可能会亲自对我「传话」──思考到这里,信玄就知道自己错了。在「杀害」津田信澄的时间点,我就亲手斩断了与相良良晴的缘份。就像将父亲逐出甲斐时那样。想到这点,一股难以忍受的寂寥就涌上信玄的心头。



「『双胞胎』啊,你们不阻止四天王的鲁莽无谋之举吗?」



「我们。」



「乃是真田一族。」



「真田家。」



「与武田家同在。」



「那是。」



「真田之母,幸隆大人。」



「她的遗志。」



幸隆死了吗?──信玄大惊。



在第四次川中岛之战里,被称为「不死的公主武将」,受人畏惧的真田幸隆突然变得十分衰老,此后退出了第一线。不仅如此,幸隆的长女、次女,也就是「双胞胎」信纲与信辉也因为体能消耗过度而退出前线。与军神上杉谦信的决战之中,真田一族赌上「在真田信浓的居处打造一个山之民、忍者、农民都能平等生活的公界」的梦想,用尽他们拥有的力量,最后燃烧殆尽。「双胞胎」这次的参战,是她们光荣引退前的最后一次任务。不论是幸隆还是「双胞胎」,都已经无法再使用过去所拥有的特异之「力」了。



「我没接到那种报告!只听说她卧病于上田城……」



「我们也没接到。」



「只是听到她的声音。」



「「……勘助大人。我们彼此都度过一段博命奋斗的人生。馆主大人的梦想,就托付给下一个世代的公主们吧。我这就去找你了。」」



「双胞胎」对信玄传达了「幸隆的遗言」。不知道她们是用了什么忍术。或者,那不是什么忍术,而是幸隆最后的执著化为言灵,传达给远在天边的「双胞胎」。



不过,幸隆在不知道信玄身患「致死之病」的情况下于上田过世。这对信玄而言是唯一的救赎。



「……继勘助之后,幸隆也过世了啊……不仅如此,你们四天王与『双胞胎』,还表示准备朝著织田信奈准备了难以计数的火绳枪,等待我军自投罗网的笹尾山阵地突击。简直就像武田家已是日薄西山呢……」



不能让武田家灭亡。若是武田灭亡,真田家的居地也会消失。幸隆赌上一生盼望打造的「让山之民、忍者、农民都能平等生活的公界」,最后也会无法于日本生根,就此消灭。



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退却。



勘助的梦想,幸隆的梦想,武田的「天命」。绝对不可以放弃这些事物就此逃避。我的生命已经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从放逐父亲大人,成为武田家的当家之后,我就不再是武田胜千代,而是「武田信玄」。



我到底在迷惘什么呢。死之前还想望诹访的美丽湖泊一眼,想要在诹访湖的湖畔安详地死去,想要与弥弥一同沉眠于诹访──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没有迷茫的权利,不能回头了。自从放逐父亲大人之后,我不就决定要过著经历一场又一场战争的日子,生活在修罗之道里头吗。我根本不能回头了。



「既然如此,那就起身战斗吧」,信玄沉痛地做出了决定。



此刻,布署于关原的所有武田军将士都面临性命危险。「命运」正在朝著武田家与织田信奈两败俱伤,德川家康被拱为天下霸主的「既定路线」逐渐收束。相良良晴出于一片赤诚之心而提出的「建言」,让人感觉很讽刺地成为帮助命运「收束」的其中一项要素。但就算如此──



「让我们改变武田家的『天命』吧。让我们亲手掌握与相良良晴所知道的『历史』相异的『未来』吧──与『命运』战斗吧!」



不过,我不打算派你们发动自杀式攻击,害你们白白死去。勘助教导过,「兵者,诡道也」。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要发挥所有智谋,用尽一切办法破解织田信奈的「策略」,战胜西军。在那之前,我绝对会保住自己的身体与头脑。你们各自回到阵地等待命令──武田信玄对四天王与「双胞胎」下达这样的指示。



遵命!──武田家的公主武将们齐声应和,回到她们各自的阵地。



这将是我这一生最后的战役。勘助、幸隆、父亲大人,请看仔细了。武田信玄将会战胜织田信奈,攀上「日本最强」的地位,改变武田家的「天命」给你们看──信玄发下誓言。我已经不再迷惘。最后就只剩下祈祷自己这条命可以撑下去。此时一旦松懈精神,发烧就会加重,意识变得混浊。信玄鼓起气力,提振勇气,挤出生命最后的光辉,握紧了指挥扇。



「织田信奈不是能毫发无伤打赢的对手。她是在桶狭间击败具有压倒性强大战力的今川义元,以铁甲船埋葬最强村上水军的『破格天才』。不只如此,她除了夺得天下,还拥有与相良良晴超越身分的爱情。可谓日本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最强英雄……在设乐原时,那个人恐怕就准备好克制武田骑兵队的『策略』。回想一下织田信奈在设乐原的布阵位置吧。关键一定在于占领迫使骑兵队无法自由进行突击的『山地』……必须掌握织田信奈『策略』的真面目,这得花一段时间。既然如此……」



信玄突然开窍了。她找到自己与四天王都没有注意到,不需对笹尾山的「死亡陷阱」突击也能战胜西军的「战术」。又或许四天王早就已经察觉该怎么做,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对啊。应该最先击败的,不就是兵力薄弱的相良良晴吗。按照兵法的常识,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为什么我没想到呢,为什么我会忘记呢。我怎么这么粗心,哈哈……」



我竟然不得不击垮见到我对织田家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之后,仍然愿意为了拯救武田家而四处奔走的相良良晴。我应该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做出那种无情无义的选择吗。我应该把这当成我的人生「结局」吗,勘助。信玄又咳了起来。她拿起指挥扇遮住自己的脸庞──







十九女池的德川本阵。



从桃配山的信玄本阵回到此地的本多正信浑身颤抖,心想(关原这里即将展开一场惨烈的死斗。是规模无比巨大,至今的日本战史之中未曾有过的最终决战。究竟有多少人会命丧与此呢……),并且站在担任德川家康替身的世良田二郎三郎身边。



世良田二郎三郎已经快被吓死了。



只算东军,战场上就有超过十万的大军。西军更有约六万的兵力。若是黑田官兵卫及时抵达,将再追加三万。若将东西两军合并计算,这个狭小的关原里就挤了多达二十万名的士兵。在这场规模庞大的原野决战之中,经历桶狭间、姊川、三方原之战,堪称身经百战的「正牌」德川家康竟然不在现场!



「弥八郎小姐,该来的终于来了。无论我念诵几次『厌离秽土欣求净土』,无法逃避的现实仍然摆在眼前。距离雾气散去天色转亮,只剩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连一觉也睡不著。」



「在下也是一样。如果要找一位能在这种紧张关头还能睡著的武将,应该就只有相良良晴吧。」



「咦?那个人睡得著吗。他原来是这么厉害的大人物呀。」



「是的。若非如此,他就不可能从没有战争的未来世界漂流至此,累积深厚的战争经历后还能活下来。那个男人虽然受到挫折时会气馁苦恼。但诉完苦之后,他就能忘掉一切呼呼大睡,接著以英雄之姿苏醒。相良良晴真正的力量,并不是知晓过去的情报能力,而是可谓无穷无尽的毅力。一般人无法穿过那个天岩户。毅力不足的人,穿过天岩户时记忆就会受损,弄得不好还会使身体化为尘土。光是能够活著穿过那里,就代表他是一位具有超常毅力的不世出英雄。虽然他本人稍微缺乏一点自觉,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那也是从松永弹正小姐身上得到的知识吗?」



「正是如此。」



「……可是啊,弥八郎小姐。我有一件事怎么想也想不透。你在清洲城接受服部半藏的提议,甚至还特地将石川一宗小姐送到藏匿正牌家康大人的茶屋宅邸吧?我感觉那对姊妹两人都还活著。半藏与蜂须贺五右卫门是老交情。很明显是他们现场联手欺骗弥八郎小姐,让两姊妹能各自逃离清洲城。而且其中一方还为了搜索家康大人,故意成为弥八郎小姐的人质。为什么你要特地做出让半藏他们抓到自己弱点的行动呢?」



没错。



本多正信已经察觉到了。石川一宗和蜂须贺五右卫门都还活著,两人交换了身分。还知道服部半藏仍然没有放弃「夺回家康」的目标,因此立刻选择与五右卫门姊妹「联手」。「五右卫门的尸体」,恐怕就是使用丹波忍术进入假死状态的石川一宗吧。既然如此,本多正信竟然还刻意将五右卫门送到正牌家康的身边。



「……被信玄大人训斥之后,我清醒了。这场战争不是在下的战争,而是公主的战争。我希望给公主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



「如果结论是公主不希望由德川家获得天下呢?」



「……到时候,奸臣就只能选择离去。但就算事情变成那样,你仍然是长相与公主一模一样的贵重替身,所以很安全。请不用担心。」



况且,那个茶屋宅邸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突破。只要公主没办法在期限之内逃出,很遗憾,公主从起跑点上就缺乏成为参与这场关原之战的将领必备的「力量」。在下弥八郎就必须参加战斗为德川家带来胜利,让历史「收束」于该有的结局……本多正信仰望著被雾气遮盖的月亮。月亮逐渐没入远山之中。就快了,再过不了多久。



「关原之战」就要开始了。







位于南宫山的东南方角落,有一座名为栗原山的山峰。



这里是从西军转投入东军的「长宗我部元亲」这位土佐公主武将,率领六千名士兵布阵之地。



长宗我部元亲是一位无法让人想像是出身于异国土佐的美少女公主武将,还是一位看起来根本不会上战场杀敌的千金大小姐。她穿著最新流行的南蛮服饰,将那副纤细的身躯妆点得玲珑可爱。



由于那身可爱的模样,她有著「姬若子」的外号。



这位来自南海「鬼国」的海盗公主大名即将在这场关原决战之中扮演相当重要的角色。不过就连正在进行统一四国的事业,但基于道义而只打算在本州的纷争中稍微露个脸的长宗我部元亲本人也不知道这点。



土佐这个国家,与隔著内海与畿内或中国地区相望的阿波、赞岐、伊予等地不同。比较像个彻头彻尾的远海孤岛。就连前往邻近国家都是一场艰难的冒险。所以土佐武士很贫穷,其盔甲十分破烂。况且长宗我部元亲的核心家臣团是平时过著农耕生活,被称为「一领具足」的半农半兵的士兵。让人搞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农民还是武士。土佐的马匹甚至像山羊一样矮小。与其用那种马作战,用土佐犬还比较强。



虽然身为水军的海盗好歹比陆地上的武士(透过海盗行为)赚得多,不过他们的衣服有的是从南蛮船上抢来的二手南蛮水军服,有的是南蛮商人运送的非洲原作民的民族服饰。一点日本人的样子都没有。过去织田信奈在岐阜城出面接待长宗我部家派来的使者时,因为他们的打扮实在太夸张,信奈不禁吃惊地说:「哇啊啊啊!那些人已经超出怪人的范围,是南海的蛮族啊!」让她感到生命危险而差点就要逃跑。



对于长宗我部家臣团而言,美丽的姬若子元亲乃是奇迹似盛开于鬼国土佐的高贵之花。



不过,其实元亲是一位难以从那身优雅乖巧的容貌想像的战争高手。她神出鬼没,逃跑的速度很快。无论在山地或海上都能恣意玩弄追击她的敌人,让对方很难逮到她。



「我们到底为什么非得统一四国不可呢」「说到底,土佐与赞岐、阿波是不同的世界。即使都位于四国,双方之间也没有任何接点嘛」。面对大惑不解的家臣团,元亲哄骗他们说:「四国这种地方太小啦。我们迟早得踏出四国,不对,是派船远渡日本之外的远方。统一四国这件事,简单来说就是打造长宗我部的世界性据点,是建立『随时都可以回去的避风港』的事业。你们听懂了吗?」并且一刻也不停地派兵攻打赞岐、阿波、伊予,占领四国各地。顺便透过海盗业赚取资金,过著自由奔放的生活。



长宗我部元亲原本不过是一介土佐的国人,自从织田信奈宣布天下布武的野心之后,她就宛如与信奈产生共鸣,开始发展「统一整个土佐国」,乃至于「统一全四国」的庞大事业。



她已经完成了土佐的统一,目前正朝著占领四国全境的阶段迈进。



阿波、赞岐的三好家势力已经几乎被驱逐出境。过去在畿内与织田信奈爆发激战的三好三人众躲回位于四国的本国时,各自表示:「哇哈哈,到底为什么」「山头另一边的土佐会出兵攻过来阿。原来土佐有人类居住吗」「简直莫名其妙」「我是岩成」。讶异的他们与长宗我部军展开交战,却在元亲赌上「四国统一」意志的荒唐野心与热情之前败下阵来,全体成员都在不知不觉间行踪成谜。



松永弹正、织田信奈、长宗我部元亲……这些难搞的公主武将让他们再也无法继续武将生活,宁愿退隐山林不当武士,也要逃亡到织田信奈和长宗我部元亲绝对不会去的信浓。



最后只需要平定充斥三好余党、国人与海盗的伊予就行了。那项平定伊予的工作也大致已经完成,征服四国的事业眼看著就要步入尾声──就在这个时候,元亲却收到义姊斋藤利三的求援。



说起来,元亲之所以和远方的斋藤利三结为义姊妹关系,就是元亲出于投机的目的,直觉认为「织田信奈似乎未来会在本州成为最成功的人」。但是信奈的兄弟姊妹很少,而且当时的长宗我部元亲还只是土佐的一介国人,配不上织田家。因此元亲希望能收养明智光秀的妹妹,却没有成功。最后收养了光秀的亲信斋藤利三的妹妹。



不管怎么说,受到斋藤利三求援的长宗我部元亲率领六千土佐兵,搭著挂有「七片酢浆草」与「帆船」军旗的长宗我部水军船队驶入淀川河口。



领航的是漆成黑色的旗舰「大黑丸」。



不过,其实大阪城在此时已经被毛利方控制。长宗我部元亲只能迫于情势加入东军。



这都是因为小早川隆景率领水军,大喊「绝对不能让土佐的蝙蝠逃走」,在海上逮住慌张说著「为什么那里变成毛利的城啦」「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企图逃离大阪湾的土佐船队。



小早川隆景为了让东军吸收这个长宗我部元亲,冷酷地威胁元亲。元亲抱紧她最疼爱的年幼弟弟信亲,想要以不置可否的态度对隆景的招降四两拨千斤──



「长宗我部元亲。你至今竟敢一直冒用村上武吉手下的名义,在土佐的领海袭击南蛮商船,恣意妄行……但是我现在没时间和你玩游戏。正如你所见,大阪已经成为大毛利家的大本营。放弃抵抗加入东军吧。」



「咦~?为什么这个人认真成这个样子呀?眼神根本没在笑。才不要呢,我就是要当个不受拘束的自由人──如果我如此拒绝呢?」



「那么我就会在这里与长宗我部水军展开决战,击沉你这家伙率领的所有船只。」



「小早川隆景?我和你都是领导海盗的公主。虽然偶尔打过仗,但也曾感情融洽地做过生意。我们彼此不应该是写作强敌念成『朋友』的关系吗?」



「我们才不是什么朋友。」



「好过分!我对你还保有一点友情耶,会不会太过分了!信亲,这个女人从以前就是这种家伙,记住啰!」



「你给我摸摸胸口,想想自己以前干过什么事。」



「那就……我摸我摸,唉呀。『冷血之将』的胸部还蛮单薄呢……是不是血液循环不好呀?」



「不是摸我的胸!别想蒙混过去,长宗我部元亲!现在就做出选择。我没什么时间。如果花太多功夫在你身上,大鱼就会逃走了。」



「你好像非常严肃喔,小早川隆景?我都接受过你的委托,用舍鼻力插在相良良晴的船上耶,你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要避开相良良晴的身体,将舍鼻力插中船底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喔。真是的,说到那个舍鼻力有多难使用──」



「是『蛇比礼』。因为你完成投出蛇比礼的委托,所以我对你占领伊予的行为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讲信用的大毛利家也会遵守这个约定。」



「你真的是『冷血之将』呢。如果在男人面前还是绷著那张臭脸,不管等多久都结不了婚喔。你懂吗?」



「啰、啰嗦闭嘴啦。如果你不肯加入东军,我不但会在大阪湾将你的船队彻底摧毁,还会送出可以当成证据的密信给织田信奈,告诉她蛇比礼投掷事件的实行犯就是你。你不但会失去水军,还会被毛利与织田信奈断交,无论哪一方在本州获胜,胜利者都会对四国派出讨伐军。」



「别这么说嘛,你是在威胁我喔?况且你们不是继承首任家主的家训,要毛利家不可妄求天下吗?」



「……我违背父亲大人的遗言了。我们毛利家将会在这场决战赌上家门、族人,与家臣团的命运。我是认真的。长宗我部元亲,你的『认真』难道只用在得到小小的四国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的统一四国工作还没有结束。而且比起称霸本州,我的目标更远大,是成为『世界的长宗我部』。说到底,我又没有爱上相良良晴。咦?在海上生活的深闺大小姐看似自由,但可能实际上一点也不自由呢。」



「啰嗦闭嘴啦。别打迷糊仗,小心我宰了你喔。」



「顽固的你就像是紧附在礁石上的藤壶,对于犹如在海浪中漂流的僧帽水母的我而言,实在没办法好好与你相处。你听清楚了,小早川隆景。做人应该多笑。只要露出笑容,你看起来就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明明只要有那副笑容,就能从织田信奈手中把相良良晴抢过来。你懂吗?」



「……元亲,我不会上你的当,被你拖延时间。现在就立刻回答,到底要不要加入东军?」



元亲的弟弟,天真无邪的热血少年信亲被吓得脸色苍白,抱怨:真是的。都是因为姊姊一边与织田家同盟,却一边私下接受小早川隆景的委托。像蝙蝠一样飞来飞去左右讨好,状况才会变成这样!



「姊姊!事到如今,千万不可以加入东军啊!不然你就真的变成『蝙蝠』了!既然走到这个地步,就乾脆点与小早川军大战一场吧!」



「是啊,你说的没错,信亲。身为一名少女,有时应该不顾危险,明知会死也要有所行动,明知会输,也必须挺身战斗。你懂吗?」



太好啦,姊姊说出名言了!你说的没错,姊姊!真不愧是我的姊姊!虽然平时装成两面讨好的蝙蝠,但仍然是土佐的了不起英雄!是扭转日本历史局势的风云人物~!──目睹姊姊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信亲不禁感动落泪。



然而小早川隆景默默地以冰冷的眼神朝元亲一瞪,才刚说完话的元亲就改口道:



「……不过现在还不到那种时候呢。」



她立刻转移所属阵营,从西军投向东军。



虽然信亲发出哀号「等一下,姊姊你怎么这样~?」,不过元亲掩面而哭,表示「信亲呀,我不能害心爱的你战死。原谅我吧」,用这种方式敷衍过去。接著再要求小早川隆景提供食粮:



「麻烦请发给我手下的海盗们大阪的名产料理。大家都只能靠鱿鱼乾充饥,肚子已经饿扁了。至少提供馒头吧。」



虽然小早川隆景额头青筋暴跳,也只能回答:



「章鱼烧想吃多少就有多少。赶快吃饱上岸后行军出发。」



食物耗尽,饿得受不了的海盗们,以及搭船准备在陆地作战的一领具足的男人们,纷纷聚到隆景的身边。



「真是太感谢小早川小姐啦!」



「是传说中的章鱼烧耶!」



「刚烤好的章鱼烧好烫喔!」



「太好吃了!感觉活过来了!」



虽然小早川隆景总是态度很差,但她似乎有著容易受到海盗欢迎的特性。



人与人之间若要交心,得先从一起吃饭开始。这样一来长宗我部家与毛利家就是写成「盟友」的「朋友」啦,小早川隆景?你懂吗?还有麻烦再来一点章鱼烧!──元亲朝著隆景挤了挤眼,露出微笑。



「记得付钱,十个一贯。」



不过仍然面无表情的小早川隆景却揪住元亲的袖子。



「谈钱就太不够意思啦。自由之国土佐没有那种本州流通的优质钱币。与他国的贸易基本都是以物易物喔。你懂吗?」



「付钱。」



「……好。」



长宗我部军从西军改投入东军,迫于情势而变更了阵营──



对于毛利军而言,这是无比幸运的意外。



如果在大阪湾与长宗我部水军发生战斗,毛利军的行军计画就会受挫。而小早川隆景利用「冷血之将」的面无表情态度与高压式交涉,成功将摇摆不定尚未确定去向的长宗我部元亲纳入东军阵营。



不过,因为两面讨好的行径而被称为蝙蝠的元亲原本就没有旺盛的战斗意志。一来她当初参加的是西军,二来她的盘算是只要做出在本州参与决战的既成事实,再从战争赢家的手中强行取得「统一四国的认可」就行了。



而就在长宗我部元亲得知率先抵达战场的宇喜多直家所散布的「长宗我部军进入栗原山」的假消息后,心中大喜立刻拍了一下大腿,对小早川隆景说:「织田信奈可能会假装走东山道,实则沿著伊势大道迂回前进。我就暂时不惜粉身碎骨也要为毛利家效力吧,土佐兵将团结一致阻挡织田势力。你明白了吗?」随即厚颜无耻地躲到远离关原主战场的偏僻之地栗原山。虽然立刻察觉对方想法的隆景心想(这家伙根本不打算战斗),不过考虑到比起元亲在关键时刻倒戈投入西军。让她待在远离主战场的栗原山比较好。也就准许元亲在栗原山布阵。



织田信奈以性格急躁耿直出名,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战事中迂回绕道。即使在桶狭间之战,她也没有采用迂回策略,而是一直线朝今川义元的本阵猛冲。迂回行军是属于明智光秀或小早川隆景这种思虑过度的智将的领域。事实上,光秀正是利用琵琶湖,而小早川隆景也采取从大和翻过铃鹿峠的迂回策略。结果却没有如两位智将的意,首先到达关原的名誉落入宇喜多直家的手中。当时夺取松尾山的宇喜多直家如果倒戈投向西军,毛利军就有危险了。



进入「偏僻之地」栗原山的元亲身边跟著无论如何都想参加决定天下之战,坚决不肯退却的亲爱弟弟信亲。不过她发下豪语表示「我虽然待在土佐,却已经掌握织田信奈那些本州诸将的性格。织田信奈不会来伊势大道」。事实正如她所言,信奈走的是东山道。



如此一来,长宗我部军就避开与织田信奈直接交战的最糟糕状况。如果织田信奈获胜,元亲可以请明智光秀从中斡旋,哭诉「我是受到邪恶的小早川隆景威胁,才会被迫加入东军」。而东军获胜的话长宗我部军就是胜利的一方。反正如今也不会有其他部队出现在伊势大道了。无论东西两军哪方获胜,长宗我部家都能常保安康。元亲原本松了一口气──



「信亲,待在这里,我们就可以从伊势大道一路逃走了喔。你懂吗?」



「咦咦咦,这是难得一遇的决定天下大战耶!为什么要做出那种像蝙蝠的两面讨好行为呢。有骨气一点挺身战斗啦,姊姊~!」



当长宗我部元亲接到「西军的『中入』之兵突然出现,涌向南宫山北侧的东山道堵住东军的退路」的紧急报告而大吃一惊时,朝阳已经即将照在关原上了。



「东山道被堵住了?这……如果登上南宫山的吉川元春军无法从北侧东山道移动,必须往南下到伊势大道……大事不好了,那样一来待在栗原山的我们就会被卷入激战!我可是热爱和平与自由的姬若子。现在立刻逃回土佐吧,信亲!」



「都已经走到这步,竟然要连夜逃亡?不可以啦,姊姊!你会被织田和毛利当成蝙蝠讨伐耶~!长宗我部军握有关原决战的关键喔?这一定是『命运』!我觉得应该拚命一战,让长宗我部家的名称响彻天下啦!」



「信信信信亲!你怎么这么天真无邪啊?」



「不是因为姊姊太保护弟弟,对我溺爱过度才会变成这样吗?」



「虽然你可爱得让我疼爱有加,但是如果不偶尔狠下心,就没办法在这个严酷的战国世界生存下去。你懂吗?我也有另一个叫『鬼若子』的外号喔?平时我那种随随便便呆头呆脑,有如左右讨好的蝙蝠模样只是在演戏,用来欺骗敌我双方,让他们大意松懈,你懂吗?」



就算你这么说,姊姊也不会做出欺骗我的事,我才不明白啦──信亲赌气地嘟起了嘴。我的弟弟真的好可爱……都是这孩子坚持要来,我拗不过他只好带他来到本州的战场,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误──元亲难得露出焦急的神情。



「与其把信亲丢进这么危险的大战,我宁可继续当只两面讨好的蝙蝠!我一定会用尽全身力量,绞尽所有脑汁,也要不参与战斗就撑过这场困境!你懂吗?」



真是的~我受过姊姊文武双方面的菁英教育,武力体力智力全都经过锻炼。不一定会战死呀~信亲还是继续让溺爱弟弟的姊姊大伤脑筋。



元亲具有宛如发射超音波探测情况的天生直觉。就在得知东山道被封锁的瞬间,那份直觉就告诉她「信亲有危险」。然而很不幸的,元亲并不知道「古今传授」之中预言的信亲的「未来」。若是她知道那个预言,就算日后将遭到「天下霸主」的讨伐,她也一定会拎著信亲的脖子如脱兔般逃离关原,即使那会导致她失去土佐国与整个四国也在所不惜。



就在此刻,等在关原的「命运」,即将无情地吞噬从土佐出发,因为迷路而辗转来到栗原山的长宗我部元亲与信亲姊弟。